【幻四樓紫】別動我的筆 [1] (樓紫)

2011-09-26 20:00:26| 分類: 幻想三國4-樓紫 | 標籤:樓紫 彈琴的 紫丞 樓澈 字型大小

作者:小熊

篇名:EG~別動我的筆[全]

首發地:樓紫論壇 http://louzieternal.5d6d.com/thread-1675-1-1.html
開始連載日期:2009年12月1日 早晨2點51分
結束連載日期:2010年3月13日 下午3點01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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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氣晴朗,風和日麗,紫丞剛從盤古之源回來,最怕的是樓澈每天在耳邊囉嗦。

趁著日光曬得舒服,紫丞又到河邊想彈個琴、吹個風、看個風景、享受一下戶外生活。盤古之源裡烏七抹黑、伸手不見五指,又沒水、又沒吃,說是裡面很舒服真想換個人進去躺躺看~的那份不負責任發言,紫丞每次想到就氣。氣老天爺、氣盤古之源。既然有人想去,為什麼還這樣挑,偏偏就要他?

聽著蟲鳴鳥叫、溪水潺潺,魚躍鳶飛。彈琴正彈到忘乎所以,盡情融入音樂世界。不料友人不解風情,躡著腳尖悄悄靠近,忽而大聲的在耳邊大喊:「彈琴的!」隨即洋洋得意道:「本仙人就知道,你又到這裡來彈琴~!」

紫丞受到驚嚇,崩叮一聲,硬生生給扳斷一條弦,抱著手裡的九焦尾琴苦笑不已。

樓澈訕訕然看著他尚流著鮮血的食指,不好意思的說:「對不起啊…彈琴的。害你受傷…」

紫丞勉強露出一絲笑容,淡淡回道:「樓兄今日起得真早,閒暇無事,不再多睡一會?」偏就要來這裡整人為樂?

樓澈擺擺手:「免了免了…早就習慣起來趕早朝。一開始小姑娘還用她那顆球踢我…痛死人了!鷹涯就好多了,就把那兩把刀插在我臉旁,真是有夠冰的~本仙人被那刀給這麼一凍!…人就醒了。最恐怖的還是你家小明~什麼也不做,等到遲到了…才叫人通通進來那小房間裡…開早朝!周圍大臣七嘴八舌欣賞你睡姿,一次就讓人惡夢連連。後來…本仙人光聽到打更聲...就先醒了。」說完後見那手指還在流血,不待思索,便捉住紫丞手腕送進口裡吸吮。

碰觸唇齒嫩舌的瞬間,濕潤感令紫丞渾身顫慄,急急抽回手指往身後藏。

樓澈見他反應極大,不好意思的說:「小時候不小心跌傷了,伶葉先生說塗點口水就好了。本仙人幫你這麼一塗,包准你快快痊癒!然後…然後又可以快快樂樂的彈琴~」

紫丞笑著回應:「那就多謝樓兄了。如無要事,紫某就先行返回。宮裡找不到人,想必也很著急。」

樓澈聽他說的言不由心,不禁道:「彈琴的你最近…是不是躲著本大爺?」隨即恍然:「難不成你是怕…」換上肯定的口吻:「你答應過我的。百花樓啊~難不成你想賴帳。敷衍本仙人?!那可不行!」憤憤然挽起單有一臂的袖子,一副要打架就來啊!我可不怕你!的架勢。

暗想今次果然難以閃躲?紫丞無奈的說:「樓兄多心了。紫某怎會敷衍樓兄。不過…天色仍亮,百花樓尚無營業,現在就去,卻是拭早了。」

樓澈納悶的說:「這百花樓真不會做生意,夜晚開店不如整日開。最近魔界裡,一些店家就整日開著,例如賣些包子饅頭豆漿的,也是整日未歇,生意好得很!」

紫丞心想:那不過是賣些吃食…怎能與風月之地相提並論。嘴上偏又說不出口,越發懷疑起樓澈的堅持來:「樓兄怎會知道那場所。」

樓澈笑得開懷:「那日不是聽說了?沒去過那裡的,就不算是男子漢!本仙人一定要去一探究竟!」

紫丞頭疼不已:「樓兄這許多年來未曾前去探訪?為何獨獨在最近…有了訪視之心?」

樓澈長噓了口氣,才道:「唉!整天忙著早朝、處理魔界大小事,還被你家小明、小姑娘、獨眼鷹喚來叫去的…假若本仙人先過勞死了,也是被你這彈琴的害的!你竟然…竟然還百般藉口,就是不肯陪本仙人去個小小的百花樓!」說到憤慨處,不禁揮起拳頭在紫丞眼前比劃。

紫丞看他說得委屈,倒也不好斷然拒絕,方才遲疑道:「樓兄可否答應紫某一事?」

樓澈見他態度鬆動,雙眼發出晶亮光芒,興奮道:「什麼事?什麼事?你說什麼本仙人通通答應你!」只要能去百花樓!

這份對百花樓異于常人的興趣,讓紫丞有些招架不住:「去到那裡,樓兄必須應允紫某,一切皆聽紫丞所言,不可有所輕舉妄動。」

樓澈嘴裡嘟嚷:「你這彈琴的真是小氣,都特地去了,還怕本仙人搶了你的風頭。非得照你說的去做不可。不過…本大爺答應你!就算是給你個面子,照辦就照辦吧!」

紫丞肚裡直湧酸水。誰說仙人總是清心寡欲,對事毫不關心的?這裡就有個好奇心超重的仙人。

樓澈喚出混沌:「出來吧!沒屁股的!」

混沌應召喚而來,怒氣衝衝:「又是你!上次壓著吾在天空飛還不夠,這次還想做些什麼?」

「當然是繼續壓啊!」樓澈順理成章的給了個答案。「快點載我們去百花樓~」

混沌發怒,拍起翅膀、舉起後腳往樓澈一踢,樓澈想閃,情急之下閃錯方向,一撞撞倒了紫丞,兩人站在河邊,就這麼直挺挺的摔落河去,跌成一團、濕了一身。

「唉唷!」被混沌腿踢到的樓澈腰一痛,疼得暈了過去,片刻失去意識,隨即醒來。正想揉揉被踢疼的腰,忽然又不痛了,反倒是覺得有東西壓的他直往水深處沉去,爬不上來。張開口想說話,又吞下好幾口水。保持神智一道清明,奮力掙扎往水面浮去,手上碰到軟柔質感的布料,約莫估計是個人,伸手一撈、扯著往懷裡一抱,腳一踢,蛙式般遊去,破水而出,見到天日,從未有過的感動泛上心頭。

嘴裡喃喃著「幸好、幸好,溺死在河裡…未免也太丟仙人的臉了。」想到手裡還拖著個東西,轉頭去看,發現自己衣服怎麼變了,不是該白色的嗎?還有頭髮怎麼這麼長?還髒髒紫紫的…就像彈琴的頭髮…等等!!

再低頭確定一下,卻發現被他好不容易拖上岸的那件「行李」…不就是他自個兒麼?!那個「樓澈」顯然還未醒來,嘴唇約莫動了兩下,說了句:「樓兄…」又陷入靜寂。

此時樓澈摸著「樓澈」,眼珠子快瞪掉了,腦袋停頓、思考一片空白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~~~!半空中的混沌不理會他們,惡作劇得逞的瞥了兩眼,得意的飛走。

***

「濕答答的少主架著怪仙人回來後,就變得怪怪的!」和紫丞打過照面後,琴瑚立刻跑去和鷹涯訴苦。一邊哭著說少主不重視她了,一邊說為什麼兩個人都是滿身濕卻不願意讓女侍幫忙更衣。鷹涯半是安撫、半是疑惑的說了幾句放心,憑少主能力,想必另有想法,我們不必擔心。之類的廢話之後,又見琴瑚笑顏逐開。

另方面將「自己」搬回房裡的樓澈,可是百般苦惱、天人交戰!

彈琴的和自己一身濕,首先得換下衣裳,以免生病,這他當然懂。

但現在,處在彈琴的身體裡,要脫掉身上這件毛皮大衣,樓澈怎麼也下不了手,就好像在剝彈琴的的衣服…怎麼想怎麼彆扭。那好,不然就脫「自己」的吧!

但…雖說眼前是「自己」的身體,卻是紫丞的意識。就怕他在換衣途中醒來,硬是什麼都不敢做,又耗了半個時辰。

牙一咬,想說出去找獨眼鷹幫忙好了,被丟在床上的紫丞(外表是樓澈)悠悠醒來,見他佇立前方,直覺是夢:「你?你是?」沉思許久,方才給了個讓樓澈意外的答案:「盤古前輩?」樓澈真想搖搖他腦子,看是不是能把浸到水的部份給甩幹…

發現對方沒有反應,原地楞楞盯著自己,好像要在他身上看出朵花來。紫丞這才往自己身上看,這一看差點沒厥過去。黃中帶綠的衣裳,留著一束的尾發和半截袖子,這不是樓澈的裝扮嗎?看著兩隻手掌無言,上面有著長期握筆產生的厚繭,不似彈琴的手指腹粗糙。且大都集中在拇指和食指之處。

尋求答案似的看向「樓澈」(外表是紫丞),一陣天旋地轉,差點又想厥過去。誰知道UJ三界同人錄玩過後這次改耍靈魂互換?!下次該不會是穿越吧…?不知是古穿還是今穿?!

越想越是惡寒…偏偏又無從選擇。見對方欲言又止,紫丞忍著焦慮,故做淡定的說:「樓兄可知…此事如何發生?」樓澈等了他老半天才說了這句話,大為欣喜:「彈琴的…本仙人也不知…」

兩人面面相覤。

「…事到如今…只好能瞞就瞞。」問題是樓澈那傻大個的模樣…紫丞還有把握能學個十足九,讓樓澈扮演心機深沈(?)…紫丞不敢想像。

「為什麼要瞞著他們啊?彈琴的…就算被小姑娘他們知道,也不會有事的~~」憑著對琴瑚、鷹涯的瞭解,樓澈相信就算紫丞叫他們去死…他們也會立刻跑去跳斷崖,而且絕不猶豫。

「今日情形特殊,暫時不宜讓他們知曉。況且先父祭日大典在即,為免引起爭端,樓兄還是配合紫某做戲一場…此種情況還未知仍得持續多久,近日暫時忍耐一同行動為上。」被知道就太丟臉啦!好面子的紫丞自有一套說法勸服樓澈。想想後,隨即沉吟道:「那時…樓兄往我摔來,一同跌落河中…遭冰冷河水一浸,再醒來,已是此番局面…」

樓澈也百思不得其解:「看來…彈琴的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…該不會真的是UJ又反悔了,打算出個三界番外2…?師傅和勾陳前輩若知道可要氣死了。幾次沒有他們的戲份…就連南宮小弟都有伴了,他們還連張CG都沒有。」

「哦?那日相丹不是美人在懷…?含笑而逝?」說到仇人分外眼紅,口吻不善。

「師傅那是假…(BG),煙霧彈…其實他等一個人,等了很久,甚至什麼都忘得差不多了,還堅持記著那個名字,書房裡一堆寫字的捲軸,都是怕忘記而寫下來的。本仙人也是後來才知道…師傅每隔一段時間,就被刑天強迫洗去記憶,自己亦有所覺,後來逐年記下生活點滴,擱在書架上。一本本長年積累下來的日記,可見一斑。」樓澈說完打個噴涕:「……好冷。這下子可真要生病了。彈琴的~你這身體可真不耐用!」

被批評為”不耐用”的紫某人不高興卻不動聲色:「紫某幼時體弱,方才常年身著保暖衣物,樓兄的體格倒是讓紫某羡慕得很。就是不知是否外強中乾。」

「誰說本仙人外強中乾!你先試用看看這身體!包准你用了還想再用~!」想想不對…那可是本仙人的身體耶~~!緊張的補上一句:「不過~!彈琴的你可要好好愛惜本大爺的身體~~不然弄壞了找你算帳!還有用完了要記得還本仙人啊!」

紫丞笑了:「樓兄無須著急,如今就是想歸還亦無法如願。先將這套衣物更換,方才不致於染受風寒。」

樓澈哦了一聲,扯了扯皮毛大衣的毛…又回到了老問題,懊惱道:「彈琴的…你倒是幫幫忙啊,這衣服這麼難脫,原來平常就包得像粽子一樣?」

「樓兄別動…紫某這衣物乃冰蠶絲所染制,冬暖夏涼,先將腰間鎖扣除下,即可順利換裝…」紫丞伸出手去幫忙解開鎖扣,果然三兩下,就輕鬆將衣物脫下。未注意木制房門傳來敲擊聲,伊呀開啟,一迭重物落地,紙片四散而飛。

宵明啞口,他早覺二人情愫暗生,不無曖昧之處。卻未想過這一日來得如此之快,還正好被他撞上。宵明看在眼裡,但見樓澈去除紫丞衣物的手僵在原處。紫丞衣衫半褪,一向堅毅果斷的魔界霸主黎王,表情驚慌茫然…。兩人齊齊往宵明望來,尷尬不已。

宵明做作的咳了一聲,蹲下來撿公文…鎮定的收拾殘局,然後在四目睽睽之下,對著紫丞說:「這些奏摺煩請王儘早過目…屬下告退。」逕自離去,還不忘在合上房門之前交代樓澈:「下次…別忘了鎖門。」被指導的兩人傻著沒動看他走…想辯解又說不出口…

走在議事廳回程的步道上,宵明心想:王的嫁妝(?)要辦的豐盛點才行,看樓澈窮到袖子都壞了還捨不得買件新的…王嫁過去肯定受苦。還是召贅樓澈為王夫。心裡想好十來個拐騙樓澈簽下”賣身契”的方法,宵明滿意的露出冷笑。魔族的王…可不能讓人白白欺負。

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所擾,有著樓澈外貌的紫丞當機立斷,先脫了再說,以免著涼,卻見被脫的物件緊緊閉著眼睛、面色潮紅,不禁疑惑問道:「樓兄難道是不好意思?」這真的是平時那個大剌剌的仙人?

「本…本仙人只是…」一時語塞說不上來。下定決心般睜開眼,豁出去接過遞來的衣服,七手八腳穿上,又穿的歪七扭八。幫忙的人看不過去,順手將衣服拉好、整理門面,免得淪為一副難民樣。

終於換好了,也想換衣服的人鬆口氣後才發現,這是他的房裡,哪來樓澈的衣服。已換好的某人自告奮勇回房去幫忙拿,剛開房門才發現外面中庭站滿了一片黑壓壓的人群,不時人擠人爭相探頭傾聽,想看看他們在做什麼。有些人甚至還準備好了茶點、以及品茗用具,看來是準備在此長期留駐。

原來小明也很大嘴巴。頓時察覺魔族無一可靠,樓澈悔恨交加。豆腐都還沒怎麼吃到呢!

琴瑚看見自己少主份外激動:「少主少主,你被怪仙人給欺負了嗎?讓琴瑚替你報仇!」樓澈心想…冤枉啊!我可沒欺負彈琴的!記著紫丞的交代,沒敢答話,只能笑 - -

琴瑚以為他默認,一旁的鷹涯見他態度明確,也大為不悅,提起雙刀沖進房裡怒指:「樓澈你這吃裡扒外(?)的傢伙!」

房裡的紫丞莫名其妙,見鷹涯來勢洶洶,隨手抽出樓澈的筆來擋…不知這模樣召喚懷音是否能成功= = 心念電轉,又擋下一記雙刀,正待思索是否將原情和盤托出,那頭樓澈緊張大喊:「喂…喂…別動我的…」筆字還未出,隨手抄起紫丞房內一角置放的百揚琴扔去擋鷹涯的刀鋒。

鷹涯但見樓澈順手抄過琴來,扔來一記溫婉笑容,讓人由腳底發寒。錚鏦兩聲,從琴身中射出數道強弱不同的氣勁,向他激射而來。趕忙煞住攻勢,退往門外險險閃過。

另一邊紫丞從地上撿起被棄置的筆,照著往常習慣,擱置在肩膀上。見眾人有聚集的趨勢,警覺的提起筆來,耍得密不透風,企圖嚇阻眾人勿越雷池一步。

琴瑚急著要兩人給個說法,沒注意到樓澈竟然會用琴,而且用得極好。顧著先問上她關心的少主,話還沒說完,眼眶先紅了:「可憐的少主,我都聽首輔說了,你被怪仙人欺負的好慘!」

當事人等對這個版本雲裡霧裡,宵明到底加了多少料?誤會好像越來越大條!

「胡說…!本…彈琴的哪有被欺負。」驚覺說錯一再修正,越補越大洞,說話顛三倒四、惹人疑竇。

知道又要壞事,紫丞連忙幫腔:「樓…澈沒有做什麼。」自己說自己沒有做什麼,說完才覺不對。一時的口語不習慣搞得破綻滿天飛。

琴瑚古靈精怪,果然覺察不對:「少主?怪仙人?你們今天…怎麼…」特別的怪啊!

眼看就要被揭穿,想說點、提點什麼來彌補,忽覺右臉頰一冰,有人正在輕拍他,還把水濺在他臉上。神智一醒,恨恨伸出右手掌打去,又聽到一聲細小的呼聲:「樓兄…你醒了。」

迷蒙中睜開雙眼,抬高下巴看向上方,一看不對。那不就是紫丞那張沉靜若水的臉龐?他還枕在人家的大腿上呢!快速爬起來看看四周。琴瑚呢?鷹涯呢?還有那堆看熱鬧的閒人勒?

紫丞微微的笑了:「剛才樓兄摔入水中失去意識,幸好無殃。還是先回宮裡換下濕衣,百花樓之事莫急。紫丞定不會辜負樓兄的一番心意。」言下之意暗指他未免太過急色…

樓澈聽若未聞,腦海中一團混亂,查看四肢及身上衣物,皆無所傷。轉而寬心:原來是夢?太好了0rz

隨即怒上心頭:都是那只沒屁股的幹得好事!下回非得好好修理它不可!讓它知道本仙人的厲害!!不過那夢…還真是逼真…。

那方紫丞見他未有回應,遲疑道:「樓兄…?」

輕咳了聲,樓澈抹了抹臉,對紫丞笑著招手:「彈琴的…我們先回去再說吧!本仙人…好冷。」

明明太陽很大,睜眼說瞎話的說了句好冷,雙手環抱身體故做顫抖貌,企圖引起紫丞同情。

「那就回去吧。」一貫如常的平靜口吻,安撫了焦躁的心。

深紫與淺黃的身影,並肩歸去。

[上篇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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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G~別動我的筆 下篇

備註:以下( )內的解釋一律瞎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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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了某個夢三天之後,樓澈又想起他的百花樓之行尚未成行。

在紫丞早朝時,蹲在花園裡,操作著伶葉(媽媽)教導的手藝-(種菜0rz),樓澈照著施行,把幾株大白菜照顧得白白胖胖,每天辛苦捉蟲、除草、施肥、澆水,比有機還有機(有機:不使用農藥的耕作方式。比有機還有機:意即比不使用農藥還天然的耕作法,例如倒肥。)。

紫丞早朝結束之後,正在煩惱今年度山豬節慶典出現問題。豬只數嚴重不足。因為溫室效應(流行在溫暖的室內養豬,簡稱溫室效應),魔界的居民們紛紛在家養豬,絕少外出補獵。造成冰山融化、地層下陷(給豬喝的水要求純淨天然,使其肉質鮮美,民眾紛紛跑去挖冰山兌水給豬喝、偷挖地下水養豬,造成超抽地下水而地層下陷)。

明令禁止後,還是有很多人偷偷做,陽奉陰違。但已大幅改善,卻也造成魔界豬只數量不足的窘境。

這回山豬節,傳承自紫狩以來的優良傳統,獎勵遊獵。因為魔界無日,農耕難以施行,”魔”民無以為生,才移居落仙穀。因落仙谷位於山林之中,山豬眾多易抓,適合遊獵。遂成為魔界人民糊口的必備技能之一。為了獎勵民眾遊獵,每年秋季,舉辦山豬節比賽,評斷、拼搏誰家獵捕的山豬最肥碩、肉質最為細嫩。

回魔界以後,金烏當空,魔民們紛紛改變了生活型態以適應氣候環境。改采農耕、畜牧,魔界的林木初生,動植物有限。慢慢的…這習俗舉行的盛況,便一年不如一年。甚至有冒著風險,偷溜回落仙穀外抓山豬的,就為了參加比賽。

無法禁止族民們溜回落仙穀抓豬,想起封閉室內的例子,紫丞從盤古之源回來後。便仿照此例(盤古之源內養了一堆魂)教導民眾在家自行養豬,造成遊獵更加沒落。間接導致山豬節欲厥乏振。

憂心忡忡的紫丞晃過花園,第一眼看見的是前魔王蹲在地上,臀部和後背正對著他,彎下腰來一副細心檢查、半點馬虎不得的氣勢。暗暗皺眉靠近,心道:何物如此吸引樓兄眼光?

先是發現那誘人的身子…佈滿細緻條紋,豐碩的小胖腿,瘦削有力。捲曲搖晃的短尾、無辜大眼,赫然是只小山豬。

樓澈發現小山豬誤打誤撞闖入他的菜園,正在驅趕,小山豬聽不懂仙人的話,跟瞪著雙眼的樓澈對上了。一仙人一山豬,老半天楚河漢界,一時動彈不得,情勢陷入僵局!

紫丞亂入見此情況不禁扶額滴汗,若將前魔王與一隻畜生糾纏不下的八卦流傳出去,魔界王室的臉就此丟盡了…

紫丞腳步放慢,悄聲靠近,輕拍樓澈肩膀,一句樓兄脫口而出。樓澈驚訝回首:「彈琴的!你回來啦~本大爺可是等了你好久!」回頭瞪著小山豬,不再和它拉鋸戰,一把抄起小山豬兩隻前足,裝模作”勢”、搔”手”弄姿,擺弄它做個歡迎的拱手和招手,口裡說:「彈琴的…回來就好,既然你回來!本大爺就不會再讓你走了!你聽到了沒有!」

紫丞默然,顯然某人又在加演名場面了,此時最好的方法便是以不變應萬變。

樓澈繼續說道:「所以…既然你回來了,那我們上百花樓吧!」先是舉高小山豬的右蹄前足,再搖晃小山豬左右兩隻前足一前一後作行走狀。一邊笑得開心、得意萬分。

紫丞方才開口:「………樓兄……」

牆外傳來守衛驚呼之聲:「快!攔住它!它要衝入花園了!」

天空鶩然灰暗,腥風撲面,樓澈驚奇道:「怎麼突然天黑了?」紫丞亦有相同疑惑,兩人齊往上看。巨大山豬當空落下,紫丞尚不及反應,就被樓澈撲倒在地。昏厥前聽見關心的急呼:「彈琴的!小心!」…已陷入黑甜鄉與周公他女兒相會去也。

再度醒來,面前之人一臉擔心,容貌、服飾與己雷同,紫丞心想:莫非是傳說中那人?己得盤古之力一直無緣得見…今次難道竟機緣巧遇碰上此人?於是試探道:「盤古前輩…?」見對方錯愕反應,直覺不對,下意識往己身望去,恨不得再次昏厥過去。

黃綠衣裳,一臂缺袖,梨色發尾於肩頸處垂落。兩相權衡,已明白個中必有因由,此人並非盤古,而是…。不禁問道:「樓兄可知…此事如何發生?」心下了然,仍焦慮難解。更煩憂此事該如何對部屬訴說?若為平時,聽聞他人發生此事,他亦會一笑置之,存疑在懷。

樓澈見他答話,欣喜道:「彈琴的…本仙人也不知…」

紫丞歎息以對,明白多問無益,還是想辦法處置善後事宜:「事到如今…只好能瞞就瞞。」

樓澈大為不解,立即反問:「為什麼要瞞著他們啊?彈琴的…就算被小姑娘他們知道,也不會有事的~~」

你沒事,可是紫某會有事!紫丞暗暗咬牙,若被那倆其中之一知情,全魔界知情之日,指日可待!(傳播途徑:鷹涯→琴瑚→路人甲乙丙丁)

耐著性子開導(?)樓澈,自信笑道:「今日情形特殊,暫時不宜讓他們知曉。況且先父祭日大典在即,為免引起爭端,樓兄還是配合紫某做戲一場…此種情況還未知仍得持續多久,近日暫時忍耐一同行動為上。」

想想後,隨即沉吟道:「那時…樓兄往我摔來,一同跌落地上…遭巨大山豬一壓?再醒來,已是此番局面…」

樓澈苦惱回道:「看來…彈琴的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…該不會真的是UJ又反悔了,打算出個三界番外2…?師傅和勾陳前輩若知道可要氣死了。幾次沒有他們的戲份…就連南宮小弟都有伴了,他們還連張CG都沒有。」

「哦?那日相丹不是美人在懷…?含笑而逝?」紫丞想到相丹當日封他於月陵淵中,及之後的一路千里追殺,話裡夾槍帶棒,質疑樓澈所言所語。

樓澈不假思索、不疑有他,和盤托出:「師傅那是假…(BG),煙霧彈…其實他等一個人,等了很久,甚至什麼都忘得差不多了,還堅持記著那個名字,書房裡一堆寫字的捲軸,都是怕忘記而寫下來的。本仙人也是後來才知道…師傅每隔一段時間,就被刑天強迫洗去記憶,自己亦有所覺,後來逐年記下生活點滴,擱在書架上。一本本長年積累下來的日記,可見一斑。」

樓澈說完按壓腰際:「……好痛。彈琴的~你這身體可真不耐用!被本仙人壓一下,就腰酸背痛!」

聽聞內情,稍稍動容,隨即又為樓澈言語所激,紫丞臉色一變,不悅之情立顯:「紫某幼時體弱,方才常年身著保暖衣物,樓兄的體格倒是讓紫某羡慕得很。就是不知是否外強中乾。」

樓澈大聲辯解:「誰說本仙人外強中乾!你先試用看看這身體!包准你用了還想再用~!」隨後緊張的說:「不過~!彈琴的你可要好好愛惜本大爺的身體~~不然弄壞了找你算帳!還有用完了要記得還本仙人啊!」

還你?紫丞心下冷笑一聲。那也得看紫某是否有此能耐。眼下情況詭異,紫丞此時才有心思注意身處之地,房內擺設一應俱全,熟悉的百揚琴置於一角。

樓澈笑著看他、笑得開心、暢懷,聰明如紫魔君,亦對此種場面啞口無言、手足無措。

思緒千回百轉,已然決定。紫丞說道:「樓兄,此次山豬節,身為魔主,缺席易招致民怨猜測,還請樓兄與紫某互相配合,待此事一過,答應樓兄的百花樓之行,紫丞必不食言。」

「又要拖到那個節之後啊…」語氣拖得老長。抱怨歸抱怨,樓澈還是很明事理的點頭答應,襯著紫丞的外貌和聲音,顯得更加堅定,話速極快:「好吧,彈琴的!這回…可別再隨口應付本仙人~不然你會食~言~而~肥~!」最後一句放慢速度、加重語氣、握緊拳頭,頭冒青筋,表達不滿和警告:「胖的話…你的名聲可就毀了。那張最後CG一出,害本大爺被千夫所指,指責說…先上車後補票!冤枉~~!本仙人一向潔身自好,連你手都沒拉過幾次,單單常常一起喝酒,怎能誣賴我…!」

都說了”常常”,怎能不想到你!紫丞無語,涉及己身與樓澈忿忿不平的怒氣,惟今之計,安撫為宜,紫丞說:「樓兄委屈紫某明白,清濁心中自有分明,不懼他人讒言。倒是樓兄豐功偉業、花心之名早已遍傳三界,就連諸多論壇之中,亦常有關懷慰問與打氣…要紫某體恤樓兄身強體壯、年輕氣盛,遊戲花叢、逢場作戲再所難免,當不得真。蝶訪群花處處…蜂獨戀蜜歸巢。」

樓澈聽了大叫:「彈琴的!哎呀!你說的什麼跟什麼…什麼蝶啊花啊的,聽都聽不懂!先說好,這次的條件,不能有但書,不可以使詐~你上次出個什麼題…不用手…就可以把人帶走……害本仙人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顏面!被笑射覆之術不過爾爾,這次我幫你,你可別再害本仙人…丟、臉!」

紫丞心想當時吾若不如此,怎能讓你心甘情願去顧守瓔珞不來壞我大事。沉靜笑道:「樓兄多慮。此次紫丞必言而有信。」

樓澈滿意道:「君子一言…」

紫丞介面:「駟馬難追。」五匹就可以。

不疑有他,得到保證的一方顯露出高度的配合意願:「說吧!彈琴的~!這次…你要本仙人怎~麼~做~~啊…?」

「第一、樓兄務必戒去口語習慣,畢竟現在…樓兄並非”本仙人”,我也非”彈琴的”。」見他點頭贊同,方才繼續述說:「第二、外在舉止,不可太過大度,非必要之時,勿開口無關之事太多,若遇上難以答覆…待我暗號告知。」

「第三、無論應對何人,皆不可告知你我情況,以免引起軒然大波。」

「你說的這三個,未免也太瞧不起本仙人~!這點小事,哪裡要交待這麼久~」憋著一口氣不吐不快,口舌麻利、回嘴輕快。

才說了”本仙人”,還能洋洋得意。紫丞皺眉提醒一句:「樓兄…如今…該改口了?」

樓澈恍然,看著【樓澈】(表示外貌樓澈、內心紫丞)吞吞吐吐:「嗯…紫丞。」

紫丞有點想放棄了…:「樓兄莫非忘了剛才保證?」

樓澈搖頭:「沒忘。」辯道:「剛剛說的話不算!這次才是!」看著那張等待的臉,半天才小聲的傳出一句:「樓澈~」

紫丞氣結:「莫非紫某平日便直呼樓兄名姓?」

樓澈歎了口氣,不斷默念好麻煩…好麻煩…,遭到對方眼神催促,不情願的道:「樓兄。」

紫丞笑著說:「彈琴的,這次說對了。」

樓澈聽聞此言,渾身不對勁。又想不出來哪裡有古怪,只能暫且放下、按奈一旁:「那…沒事的話,本…紫…某…就先回房去了。」說得咬牙切齒、萬分艱難。

紫丞正想稱讚他這次說的不錯,雖然仍有瑕疵,不過孺子可教,隨即聽到樓澈說:「剛剛抱你回房,抱不起來。拖你…也差點拖不動。喂!你這三兩弱雞的身體,到底是怎麼養的?真讓紫…某想不通。」小心翼翼的默念幾句本仙人…紫某…本大爺…紫丞,不亦樂乎。

紫丞被激得一激,轉念一想,算了。如今只怕樓澈亦不好過:「…彈琴的。平日少有鍛煉,自然不如愛好運動的能手。」

高興的表情溢於言表,樓澈喜道:「那下次,一起運動吧!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~除非…你又不把……紫某,呃,當朋友了。」

對話一再停頓,紫丞想到琴瑚聰敏。想瞞她,談何容易?但現今情況,古所未聞。還是先回書房,查閱典籍,或許可尋得應對之法。

笑著說好,不無敷衍。樓澈喜孜孜的去了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想到不對時,為時已晚。

斜對角樓澈的房間,傳來琴瑚驚呼:「少主~~你怎麼要進怪仙人的房間?!」

紫丞沖出房門,查看究竟。

細嫩的LOLI音、睜著亮閃閃的大眼睛,貼著樓澈身上:「琴瑚知道了,少主一定是太累了…才剛回來就忙這忙那的,還要幫忙解決怪仙人留下來的爛攤子!既要掌握大局又得處理狀況,日以繼夜、體力不支,才會走錯房間~~~」琴瑚對自己自編一套的圓滿解釋洋洋得意。

那方樓澈心裡不滿,暗自腹誹,小姑娘!本仙人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!什麼爛攤子?怎麼半點印象也無?!惦記紫丞交代,不敢多說話、又不能不管,僵在當場,左右為難。

琴瑚見他舉止猶豫,以為真的是連日來疲累過度,晃著裙擺體貼的道:「少主累了?琴瑚吩咐廚房給你燉湯,加上私藏特製的”萬靈丹”,少主用過後,一定會精神百倍~~」

樓澈好奇道:「萬靈丹?」

琴瑚得到回應,嗯了一聲,點點頭高興的說:「用一百種各式各樣不同的毒蟲,有最毒的、傳說中的異蛇,也有最普通的毒蠍,一起浸泡在酒中,酒是少主愛喝的佳釀~熏風。等待三年,才醞釀出這壇萬靈丹酒,加入湯中,可補充精氣神,為至陰至極的補品!」

光聽那句一百種各式各樣不同的毒蟲,早早就敬謝不敏了。最難消受”姑娘”恩,被關注的焦點如今稍稍明白了”彈琴的”處境…原來……被魔物關注,卻也不是樣樣好事。

從房裡沖出來的紫丞見他們僵持不下,迅速趕過來欲緩頰,聽到這段補品論,苦笑不已。試著為樓澈開脫:「彈琴的只是累了,想必睡一覺即可改善。方才他與本仙人討論魔界大事。談到山豬節即將到來,到那時,片刻不得閒,複說有事暫離。叫本大爺在房中等他,待事情處置完畢再來細談。本仙人見他許久不來,便去他房中尋覓。不料彈琴的正巧也到房裡尋我。」

琴瑚睜著晶亮大眼,追問道:「那~有什麼辦法嗎?」

紫丞搖頭,沉吟道:「此俗已久,斷不可廢。不妨往落仙穀尋得幾頭山豬,放養魔界山林。再鼓勵有志之士前去獵捕,往後山林複育,先將豬只照顧幾月,待稍大再行放生。或可為來年山豬節稍解燃眉之急。」

琴瑚聽他一席話,不禁崇拜道:「怪仙人…沒想到…看不出來。你越來越像少主了!這種王者風範,跟你平常大剌剌的模樣,差好多~~~果然…近朱者赤、近墨者黑。古人誠不欺我~~。這是第一次,琴瑚覺得怪仙人好帥氣,好成熟~」捧著熱燙的臉,難掩情思蕩漾之貌。

原來彈琴的魅力當真無遠弗屆?!即便是換了個軀殼= =

看著兩人一來一往,樓澈不滿紫丞,竟吃起自己的飛醋。

樓澈怒道:「別碰我的身體!」

此言一出,四隻錯愕的眼睛齊齊看向他。

「少主~你方才說什麼?琴瑚…琴瑚好像聽錯了…」不敢肯定的望向樓澈,期待他再說一次。「少主你怎麼說怪仙人的身體是你的…」像小狗咬到了肉、小貓叼住了魚,琴瑚鎖住樓澈雙眼,等待他給個明確的答案。

「咳…紫某很累了。」想來想去很不容易說出這句。隨即補道:「要休息~。」

琴瑚雖然覺得古怪,但又看不出異狀,只好狐疑的離開,還把紫丞拖走。

兩人一走。樓澈靠牆軟倒在地。後天就是山豬節了,他到底能不能撐過去啊…

被拉出房外的紫丞,心想琴瑚留他用意,一前一後走。走廊盡頭,琴瑚停下回頭道:「怪仙人…本姑娘觀察你很久了。你對少主有意思吧!能保證給少主幸福嗎?那可是琴瑚最寶貝最寶貝的少主哦~~」

琴瑚所提起的話題大出紫丞意料之外,甚至有些令他無措。保持冷靜,穩定的學著樓澈的口氣:「小姑娘…本仙人和彈琴的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。」一邊說一邊好…彆扭。好囧。樓兄的桃花…終於蔓延作用到紫某身上了嗎?連周遭的人都一面倒的以為他們…

被和樓澈配成一對,紫丞決定開門見山為兩人的關係辯護:「本仙人一向只當彈琴的是朋友,他也一樣。」

琴瑚奸笑:「可是我看你每次都喜歡去騷擾我們少主!」

天地良心!他怎麼就不覺得樓澈”每次都喜歡去騷擾”他!

言不由衷的道:「那是諮詢一下意見而已。」

「別否認啦…你的態度太明顯了,想騙誰?不過…琴瑚可不會隨隨便便將少主讓給你的!少主是琴瑚的~~~不過,你還是要好好保護”我們的”少主~~」少女握起小拳頭,宣誓般意志堅定。

聽到這番宣言…紫丞還真不知該做何反應。該高興琴瑚的情意(?),還是慶倖樓澈平素行為所造成的誤解?

紫丞悠悠歎道:「感情之事,豈是說一即是,說二即非。」

琴瑚迷惑的說:「怪仙人…你今天老是說些讓我聽不懂的話…」比少主還嚴重。

「我答應你,會好好保護紫丞。不讓他受到傷害。」保護自己的身體。話說的冠冕堂皇、辭定意堅。紫丞從善如流。

琴瑚滿意的走了。看著庭園中鬱鬱林木,紫丞眉頭深鎖。至少在後天慶典結束之前,別再橫生枝節。



***下面直接用交換之後的名字寫,比較不會亂。***
【樓澈體內的靈魂其實是紫丞,紫丞體內的靈魂是樓澈】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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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用過晚膳,在眾人的殷殷關懷之下,紫丞不得不回自己的房間,臨去一眼,還求助的望向樓澈,隨即被琴瑚和鷹涯簇擁著離開。

樓澈無聊的以指腹敲打桌面,擊出一聲聲連綿不絕的扣扣脆響,此時無琴可撫…若召喚懷音…半夜琴聲嫋嫋豈不是也啟人疑竇。夜更深,庭院內小橋流水,聲淙淙。少了人前人後的喧嘩、少了堆疊如山的待批公文、少了該獨自扛起又無法推卸的責任。少了紫丞這個身分,真的很輕鬆。從懂事起,即被灌輸民以君為天、君以民為子,凡事應愛民如子。可碰上了這個任性率直的仙人,早就既定好的一切,似乎紛紛亂了套?

無論是雨蒼山上的一役,還是盤古之源的那最後一面,淺而易顯的接受到對方的關心和在意…

曾經質疑,為何他能如此善意的、毫無心機的對待一個以往素不相識、見不過幾次面的人。相處益久,發現那人心裡沒裝什麼、也沒想什麼,凡事總憑著直覺行動,和他在一起,好像都被看透、看穿心底那最深、最暗、最恐懼的一面。

深更時分,庭園中花木受到風兒的調戲,悄悄因害羞而低下了頭。感受到體內源源不絕所散發出來的熱度和能量,發燙的額頭和臉頰,好似要燒起來一樣。樓兄…可知道,你立於日光下的身影,比金烏還要耀眼。從不曾遇過有人擋在面前,豪聲壯語的訴說我會替你扛下這一切。

懷音裡的留言,句句字字真心誠懇,反復的聆聽,那呼喊已深植入體。再無拔除可能。

伴著月色聽蟲鳴,夜空繁星燦亮,風大吹拂下,樹葉唏嗦宛如小兒夜泣。每回喝酒,從不是為了想喝、愛喝,往前…是為了讓父王、母后開心,說句丞兒好棒。後來,又為了想讓族民們安心,以酒鬆懈他們思鄉的心情。這嘗慣的執著、隱忍和悲傷,壓在肩頭上,隨著時間變換、轉移,不曾放棄歸鄉的任何一絲希望。只要有他存在的一天,無論身邊剩下多少子民,都是自己的責任。

心思一動,往膳房而去。彎入熟悉的酒窯內,見無人守衛,門亦未鎖,值此太平之世,連看守的也不見蹤影?輕而易舉的讓他入內取酒。或者是篤定魔宮內誰敢擅闖?

窯內溫度甚低,一角甚至備有不易消融的堅硬寒冰,靜靜的躺在角落散發冷意。取過一壇熏風,不甚在意想再多取一壇,架上酒罈羅列有序,亦有娟秀字跡注明此為何物,見過一趟,失望之意浮現。

熏風除手上此壇,已無他存。

轉身出得酒窯,飛房上瓦,這類似偷兒的勾當…早在當年駕輕就熟。那人…也非乖巧的主兒,此時想必…正暗自氣惱、輾轉難眠吧。

到得紫丞房間屋簷,樓澈停下,動手揭瓦,見裡面之人煩躁焦慮不堪、來回踱步、眉頭緊鎖,哪裡還有一點紫魔王當初威風、儒雅氣度?暗自好笑。

樓澈忍著上勾嘴角的好心情,居高臨下對房內發話:「樓兄這麼晚了不安歇,莫非…是在等紫某來訪?」

紫丞往上一看,那可不就是讓他煩惱了整個晚上的問題根源?!還好意思問說為什麼這麼晚了不睡覺?氣衝衝的回道:「發生這麼多事情,你叫本…仙、人…怎麼睡得著?!」懊惱都是這個彈琴的惹得禍,這樣下去連說話也說不好,對!一切都是這個彈琴的錯!果然天底下的彈琴的都跟我杠上了!特別是眼前這個…。一忽兒皺眉,一忽兒臉色難看,頻頻看向屋瓦上那人。

樓澈笑得溫和,一向憨厚的臉透露出一絲狐狸意味。紫丞揉揉眼,那真是我的臉嗎?為何光是裡面不一樣了,就讓人覺得連笑…都像是換了個人?

樓澈伸出右手,朝紫丞招呼:「樓兄…今晚月色極美,你所喜歡的熏風,紫某也特意為你取來。可否賞個臉面…一起共飲熏風?」

紫丞笑得暢快,乾脆的伸手握住那只等他表態的手,借力使力,喝聲:起!一躍翻上了屋頂,坐在樓澈旁邊,笑著說:「如果被小姑娘發現我們又在這裡喝酒,不知道她會不會一球踢來。還有獨眼鷹肯定又要拿那只鷹眼瞪我了…說不定還會兩刀劈來…」

樓澈搖頭苦笑,往一旁挪動,拉開兩人距離。也不忘將屋瓦蓋回,否則天降甘霖之時,待他回歸自身,面對滿室雨濕,如何清理也著實令人頭疼。拍開封泥,提起酒罈,直接遞給紫丞。

紫丞也不客氣,提起酒罈就灌,喝了兩口囔囔道:「這個味道…不就是本大爺魂牽夢縈的熏風嗎?彈琴的…你是從哪里弄來的?這味道…讓人好懷念啊…」想想不對勁,轉過壇身,上頭紅紙字跡斑斑:「這不是?男人婆的字嗎?你拿了酒窯第二排倒數第三個那壇?這是男人婆留下來的最後一壇啊~本來想留下來做個紀念,怎麼被你給拿了~」想一想又喝了一口:「算了~反正放著也是放著,喝了算了,彈琴的你也喝啊~」

樓澈接過遞來的酒罈,微微苦笑了下:「確實不曾猜想此字跡乃蘇袖姑娘所寫…窯內只餘此壇熏風,並未曾深想樓兄深意…」話聲中略有愧咎之意。「既然樓兄不多加追究,那紫某就自罰熏風…三杯,此處無杯就壇,自罰三口。」

紫丞憤憤不平:「彈琴的你就算換了個地方住,說的話還是那麼酸!喝小口一點啊!別把那壇熏風給喝幹了~~本仙人還想多喝幾口男人婆留下來的熏風哪~這酒放了這麼多年,都快可以和女兒紅比美了。如果不是你剛好取了出來,估計等到可以喝這壇酒的時候,你連女兒都有了,那就是道地道地的女兒紅~~」

樓澈微微苦笑,原來無論腦子聰不聰明,內容物還是很重要…竟能想到後代子孫方面。

紫丞續道:「那時候,本大爺定不吝嗇,讓你的賓客們也嘗嘗本大爺的特製熏風~」

習慣性的笑著敷衍,樓澈說聲:「好。相信樓兄定不會令紫某失望。」

紫丞忽然歎了口氣:「唉。」

很少見到這樂天的仙人歎氣,難道是靈魂互換後的後遺症?還是…有適應過敏現象?樓澈伸出手去測了下對方額頭熱度,似乎無什大礙?

紫丞皺著臉一副不悅貌:「彈琴的~本仙人沒事啦!」

看起來也不像…樓澈沉吟思索,許久未果。

接著聽聞對方續道:「你以後是不是一定要娶老婆啊?」

這問題可不好答。樓澈沉默了很久,紫丞又問道:「是不是?」

樓澈才說:「魔界全土未定,並未有成家打算。」

紫丞喜道:「那就是暫時不會?」

欲答覆的話語像噎在嘴裡,吐不出來,樓澈點了點頭。氣氛又回到尷尬,兩人無語,提起手上熏風又啜飲一口。原來酒的味道如此辛辣…

喝幹了手上那壇熏風,樓澈想到身邊的人太過安靜,轉頭去看時,發現人已經睡得香甜,還以雙手為枕,大口一張,晶瑩的口唌由嘴角滑下。

低下頭來以唇輕觸睡得好眠之人額際,淺淺的笑著說:「樓兄晚安。」

幸好今夜天不甚涼。

***

早上琴瑚特地穿上許久未穿的紗裙,蹦蹦跳跳往紫丞房間跑去,敲了幾下房門無人應答,忍不住大喊「少主~~你怎麼了啦~~怎麼不理琴瑚~~」,將屋頂上的兩人驚醒,紛紛探頭來看。

樓澈喚道:「琴瑚。」

被叫到名字而往發聲處看去,見屋簷上露出兩個人頭,不就是少主和那個笨笨蠢蠢又怪怪的怪仙人?!琴瑚氣憤不已,害我在少主面前出糗,人家可是淑女啊,就這樣大叫大喊的,給了少主壞印象怎麼辦!

轉念一想,驚呼:「你們怎麼會在上面?」沒在房裡睡覺?卻雙雙出現在屋頂...

想不出圓滿解釋,紫丞靜默,樓澈只說飲酒賞月。琴瑚不滿:「那東西有什麼好的...常常在喝還喝不膩!」

紫丞忍了又忍,把「小姑娘你又沒喝過當然不懂」整句話給硬吞回喉。

樓澈看他忍的辛苦,微微一笑:「個中滋味,還得親身體會方知。」

琴瑚關心的對象集中在不發一語的紫丞,根本不理他說什麼:「少主,明日便是山豬祭,宮裡特地為少主縫製了一套祭服。還有…明天整個活動的安排和流程,仍是要少主親自到祭台那沙盤推演、演練一次。這樣大家就能安心了。明天一定會很熱鬧的,大家都會來找琴瑚玩~」

可惜紫丞此時早已自顧不暇,胡亂點了點頭,讓琴瑚領著,跟著欲去。與站在原地不動如山的樓澈擦身而過之時,紫丞一把擒住他的手,笑著說:「你可也跟著來看看…」隨即壓低語聲:「不然本大爺怕應付不了那個小姑娘。」

頗覺心煩又無法可想,樓澈不語被牽著手一道走,倒是途中許多宮人份外奇怪,今日帝王不似他日拘謹,竟牽著前王之手大方行走宮內,神色自然,被拖著走的人反倒是略略皺了皺眉,看向手掌相合之處,體溫散發出來的熱意炙燙著手背,欲使力的手指逐漸軟化下來,任由對方包握著不作聲。

來到專司裁縫的地頭。裡頭兩位老師傅和四名宮女忙東忙西。其中一名鵝黃衣裳的宮女見琴瑚等人進來,將三人引入內室,取過一套深紫絲服,遞給琴瑚。

琴瑚對著紫丞開心的說:「少主,這是特地為你趕工縫製出來的祭服,這深紫色是西魔皇室所用,挑染不易。終於也趕在山豬節前裁制完成。少主快來穿穿看!」

宮女向前欲幫紫丞更衣,紫丞反而抓緊胸口往後退,大叫:「我、我自己穿!」

其他三人定神齊看著他,要脫不脫的手不曉得該擺哪裡好。

樓澈見他尷尬,與其他二人說:「你們先出去…畢竟男女授受不親。」

琴瑚本來很期待的看著自己少主的身材…被這一頓搶白,只能不情不願的出去門外等。

紫丞松了一口氣,擺弄身上的腰扣好一會拆不開,喚著樓澈幫忙:「彈琴的…你這東西真難弄,快點幫幫忙啊~」

樓澈走過去,伸出手指在扣上輕按,很輕易的讓帶上機簧彈開,微笑道:「此物並非可強行拉開,須按下中間暗扣,即會自動脫出。」

紫丞驚訝道:「原來…有這玄機。」

憋著一口氣不敢看下面,抓過衣服快速套上,拉好衣擺,不覺已滿臉通紅,暗想:慘了,這下子可把彈琴的給看光了,若他要本仙人負責…豈不是虧大了?隨即又想,彈琴的也不會這樣小氣吧?況且這又是緊急狀況…逼不得已…。轉念又豁出去的想:就算他要本大爺負責,頂多就…就給他看回來就是了!誰也不吃虧~

見他目光飄移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樓澈為他系好衣襟,將紫發攏齊握成一束,再以隨衣附上,並成一套的金線紫帶束好發。笑著說:「極為合身,倒是省得再做過修改的工序。」

從毛皮大衣換成了這件沒毛的…沒想到還挺保暖。紫丞四處摸摸,滑順的觸感、光亮的布面顯得這套祭服高貴且莊重。

出得門外,琴瑚看著紫丞頗有驚豔神色,喜笑道:「少主穿上這件祭服真好看!我們快走吧~首輔他們已經在祭台那裡等候多時了~」率先走向祭台方向,身後兩人默默跟隨,紫丞不自覺的又扯過那人的手往前走,樓澈被拉得一個踉蹌,捏緊了手心,不動聲色的跟上。

到了祭台處,宵明、鷹涯、及幾位元負責監督程式的禮官等一眾人等,已等在一旁許久。樓澈悄悄的睜開了手上箝制。

在一名身著白袍大祭司的指示下,禮官要求西魔王上前祝禱。

見狀,紫丞大搖大擺的走上祭台。

宵明冷靜的臉抽了一下。

鷹涯皺眉頭對琴瑚說:「王今日是否身體不適?」

琴瑚滿臉不解:「應該是吧?今天早上,琴瑚去找少主…發現他們兩個從屋簷上下來,可能昨晚又在屋頂睡著了吧~為什麼喝酒一定要爬到屋頂上呢?那裡很冷耶~少主該不會是生病了吧~」

鷹涯研究了半天,才得出一個結論:「如果王染受了風寒,那就不太妙了…不過由情形看來,似乎並無異狀…」除了那越看越詭異的舉止…。

一旁的樓澈則為他捏了一把冷汗…樓兄那「瀟灑」的動作…明日在眾人面前還不知怎麼個亂法?或許今天晚上該給些「特訓」?但若再如此下去,恐怕這晚上的「特訓」也得無眠無休…

紫丞走上祭台的最高處,居高臨下,心情很好的轉過身來,對台下的樓澈笑著揮揮手,暗想:風景真好~就是冷了點,難怪彈琴的總是穿著「大毛衣」,禦寒果然是件重要的事~。

照著禮官的擺佈,儀式有驚無險的進行,直到快結束了,擔任禮官的姑娘才說:「王今年仍照例撫琴嗎?大家都期待好久了~」

什?什麼~啊啊啊啊啊~彈琴的怎麼沒告訴我,山豬節還得才藝表演?!不對啊…明明本仙人主持的時候…從沒要求過這種事~!

恐慌的還不止他,另一個正主兒歎息:這下子要訓練的項目…又多了一樣…一個晚上能做多少事?明日莫不要穿幫才好…

此時已無餘力再顧及幾個較為親近的屬下會否察覺紫丞「非本人」的問題。

「我…我今年改跳舞好了!」拿著琴,像拿筆一樣甩一甩…總比彈它簡單多了吧?!就是那琴…會不會有點重,甩不高?甩不高可不好看啊…不過…把琴給甩壞了,彈琴的還不找我拼命?!不行不行,得找把便宜一點的琴~打怪賺錢很辛苦的~

看下臺下樓澈「鼓勵」的微笑,自我意識膨脹良好的某仙人豪情萬丈,深覺舞琴之舉,天經地義!

得意忘形,抬手喚道:「取琴來!」

還在策劃晚上的教學排程,聽見這麼爽快的三字,頭不禁隱隱作痛,樓兄你還要給紫某多少驚喜才肯甘休…

西魔君之令誰敢不從?台下幾個說話有份量的主兒還在猶豫,有狗腿的禮官虎假虎威已經斥喝侍女去取,不及片刻即送上瑤琴。

紫丞取過瑤琴,見一側飾有白花,不禁皺眉:「這東西…怎麼還裱朵花?」

左看右看,就是看不順眼,伸爪去扯,老半天扯不下來,台下的琴瑚見他模樣著急,轉頭對鷹涯說:「少主怎麼突然說要舞琴?一向對舞蹈絕少涉獵…更何況彈琴本就是少主強項,莫不是…昨夜真的被風吹得病了?」

鷹涯碰上詢問,再見紫丞異狀,已覺不妥:「或者…王心內另有掛心之事?今日才會有如此失常之舉?」

宵明見二人一旁竊竊私語,眼眸深沈,他敢賭上,就算白做一個月、日夜批公文批到累癱,再到夜市賣肉表演黑豹跳火圈,也敢壓下這賭資,那個人,不是西魔界之王紫丞。

三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到一旁站著,面上不動聲色的樓澈。

暗想:「少主(王)之事…必與怪仙人(他)有關!」

被三道疑惑的眼光掃視,著實不是滋味。樓澈硬生生的承受,不無擔心的揣想:當這幾個心腹手下知道他與那人的狀況之匪夷所思,會不會有想棄王潛逃的衝動?

外表有些年歲的大祭司喜道:「既然今日之禮皆已無誤,不如由王親自來獻上一首絕妙琴聲,以慰我魔族諸位先輩勇士之烈名。」

紫丞心念電轉,將琴鏗鏘重重觸於地上,朗笑道:「既言獻舞,自是不會推託。老頭….不….老前輩,就讓本…王將這曲獻祭于魔界先烈,以慰英靈。」說畢輕回右腕,沉重木琴若似飄葉,高高拋起、冉冉落下。

樓澈皺眉不語,神色間已有淩厲之色。

紫丞伸出右手食指,瑤琴笨重,來勢力大。眾人驚呼,莫不擔憂。微笑染上自信神采,於琴底護軫立指,將琴托住。順勢受力,琴身於指之上端,滴溜溜的打轉,帶起一陣涼風。耍琴之人好不得意,笑道:「這可是我苦練已久的特技…如果小明賺的不夠魔界花…組個動物雜技團也可以~」玩鳥的有了…投球的也有,再加上黑豹接球,和本仙人這手苦練而來的特技……吸金那可是輕而易舉~!

對了…彈琴的就負責收錢好了…不過,普通收錢的不都是老闆娘嗎?像街角那個賣茶水的張三…他就負責送水,他老婆就負責收帳…那彈琴的…唉呀!不想了!反正老闆也可以收錢的嘛!不對不對…彈琴的他又不是本仙人的老闆!憑什麼就讓他白白收去了這些「辛苦錢」啊?

心頭一熱,暗道:可惡…本大爺跟他計較什麼呢!真要算…這百年來的帳還算得清嗎?這可也有本仙人的一份苦勞!就算…就算彈琴的把錢都給收走,那就收吧!難不成本仙人還捧著那堆錢走人?那東西對本大爺又沒什麼用途…頂多…頂多拉著彈琴的上百花樓時,讓他付帳好了…這筆小支出,彈琴的應該不會想賴掉吧…

腦中思緒千回百轉,從鐵青到淡定,變換莫測的神色讓眾人忐忑難安。今日的西魔王不知比以往驃悍了多少,又是怒目又是冷笑,難不成…這西魔界,就要變天了?

全場唯一不為這場「異象」所動的,大概只有知道內情的樓澈了。淡然一笑,轉頭吩咐了不遠處守場的侍衛,取來倉庫一角的東西。竟是一把造型帥氣,漆有雷、電、火紋的UJ電吉他!當然也不忘了必不可少的UJ麥克風。

琴瑚見此物形狀怪異,不禁懷疑:「怪仙人…你拿這個東西…形狀好怪…難不成是一種武器?」

樓澈笑著走上祭台,旁邊禮官正要阻止,被宵明暗暗做個手勢,抬手制止。

幾步路走得沉重,紫丞見他上來,怔楞不應,待對方將麥克風遞給他,才道:「這是…」

樓澈揚眉笑道:「彈琴的…今年可是你回歸魔界的大好日子,怎能不來點特別的…節目?不如就把在大魔王那裡學來的幾下子都給大家見見吧。我彈這把吉他,你來唱首歌。」

琴瑚吃驚道:「沒想到怪仙人還有這手特技,以前真是小看他了!那個叫做吉他的樂器長得跟怪仙人一樣奇怪~怪仙人彈怪吉他,這倒真是絕配~」

紫丞朗笑,將瑤琴往旁一甩,不偏不倚的掉落到鷹涯面前。鷹涯見狀只能出手接住,將琴捧在懷中。

轉頭一笑,紫丞毫不客氣的說:「獨眼鷹…幫忙拿一下!」

鷹涯錯愕,仍回了聲:「嗯。王無須擔心,屬下定將這琴好好保管。絕不傷及分毫。」

樓澈彈起吉他,旋律響起,手指在琴弦上快速移動,一時之間竟看不清楚他的指法為何。

紫丞摸摸喉頭、清清嗓子,認認真真的唱起那首熟悉的歌曲,他們的主打歌。

聲音低沈緩和、慢柔傷感。

「睜開雙眼,原以為就會看見。

往日你溫潤熟悉的容顏…

猶如在身邊,徘徊記憶的邊緣…





歌聲未停,台下的長老們和一票人已經如癡如醉,琴瑚陶醉的雙頰泛紅:「少主…」

鷹涯正色道:「不愧是王,無論何事皆可做得如此出色…」

宵明態度沉靜,看不出動向。分立周遭的長老們則是竊竊私語,禮官們清一色以崇拜的目光看望兩人。

唱得興起,陶醉之餘,紫丞還將樓澈摟過腰來,試圖要他一起唱…。被這突如其來舉動給硬拉過去…樓澈未露不愉,仍專注在彈吉他的指法上。一些侍女和某些觀禮者已看得情緒激蕩不已,能和王站在一起如此相配的,怕也只能是那個人了。難得看王這麼主動…,春心蕩漾的某些魔們暗暗為兩人加油。

「…

即使我魂縈夢牽,還是琴聲幽遠。

回首暮已成夜,思念化雲煙…

…」

曲畢許久,台下鴉雀無聲。紫丞暗暗跟樓澈抱怨:「你可知道,就為了UJ的那份薪水~!被大魔王和編劇們逼著練會這首歌,有多麼不容易!這文謅謅的內容…比師傅要本仙人背誦的仙人手劄還難記,你說累不累人!這根本就是用來整本仙人的嘛~還有這是什麼歌名~?!思….思念!那還不故意給人拿來做文章?~你說想就想吧!偏偏還取個什麼思念!這不是暗指什麼獨守想望之類的…事情………本大爺可從沒這麼窩嚷過…」

對方還是笑著跟他說:「紫某知道樓兄受委屈了…」擺明應付。「不過…剛剛開頭一句…似乎有誤。」被抓包的人差點沒跳起來:「什麼?!本仙人都那麼認真的唱了,竟然有錯!不行不行,我們重來一遍!」

「樓兄又何必急在一時,今日只是排練,明日無誤即可。」

「明天本大爺一定要刷洗這個恥辱~~~!」握拳抬手,宛若宣誓的道。

…可惜聽此宣告的卻不以為然。不過錯了一句,其他舉止失當尚不計其數…舉凡皆是比此更須拘泥。今夜的叮囑,想必又得見那苦惱神色。不同的是換做自家臉孔,實在新鮮少見、樂趣油然而生。

此時長老們方才如夢初醒,原來魔界之王也能如此多才多藝…笑談中都是剛才那幕。對隔日的慶典過程圓滿信心十足。甚言之我魔界有此二王何愁不強。

後續觀禮及行禮場面,就在眾人還震撼於那場演唱的一幕中恍惚過去了。

晚上,琴瑚和鷹涯以及宵明,聚集在會議廳裡。

宵明見二人姍姍來遲,也不多言,打個響指暗記,喚出周圍侍衛、暗樁:「你們先出去,我與地座使、山座使有要事詳商。」

琴瑚靠近,給了個甜甜的微笑:「首輔~」

鷹涯則是開門見山的問:「不知首輔是否有所發現,王的舉止相當違和。」

琴瑚幫腔道:「少主這幾天很不對勁啊!」

「王甚至改變了直呼屬下名姓的習慣。而以樓澈常見的稱呼”獨眼鷹”稱之。」

「少主最近的態度也好奇怪,見到我總像是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…能閃就閃。琴瑚有那麼可怕麼?」瞬間一泡淚眼…

「王還將往常視若珍寶的瑤琴作為表演之用,權當江湖把式…」

「而且一向專注在琴藝上的少主,竟然棄琴就歌,還對怪仙人唱起了什麼思念…這不像少主平常的舉動啊!」

「難道王已經認定樓澈?」

「如果是這樣,怪仙人會不會拐跑少主?不~~~琴瑚不要~~首輔首輔,你快幫琴瑚想想辦法~~把少主留下來~~~」

對這兩個純然的紫丞fans極為頭大,宵明聽著左一句、右一句,聒噪不停、接二連三的炮轟,鎮靜的聽完全程,才冷冷的道:「王之事確有諸多疑點,但此時不宜打草驚蛇。祭典在即,一切待明日過後再行處置。」

其他二人聽了頗覺有理,事到如今,也唯有如此,急躁不得。議定後紛紛各自回房安歇。

明日,希望是個豔陽高照、真相大白的好節日…。

聽說睡前祈願最為管用,琴瑚懷抱著自製的「親愛少主娃娃」進入甜美夢鄉。

***

紫丞沖進房內,氣喘噓噓,忽然想到不對,他怎麼把彈琴的給關在外面!

轉身就見那人似笑非笑的開門進來。

山雨欲來…

方才唱得太過賣力,放鬆後渾身一陣虛軟,紫丞提起桌上的描金茶壺,抬高壺口,一大口茶水就對著口澆下。樓澈一旁看著,也不說話,逕自拉張椅子落坐。

暢快的喝了幾口,頗覺不對,彈琴的怎麼都不說話?從剛才祭典排練結束後,還沒聽他說過一句話,轉頭一看,面色崩得緊緊的,該不會…是在生氣?

左思右想,想不出來做了什麼令他生氣的「好事」…見那人直盯得他發毛。開口便問:「喂!彈琴的~你怎麼這樣看本仙人?」

那人還在生氣,聽聞此言,臉上微挾冷怒:「樓兄好大氣派…又是舞琴又是唱歌,只怕人人不曉魔界君王乃一介跳樑小丑,專靠技藝博取他人歡心。」

這方已是有口難辯:「我…」嘴裡吞吞吐吐了老半天,還「我」不出後面,沉默許久,才有氣無力的說:「不就是彈琴的你喊本仙人唱的嗎?」

掃了一眼反駁的人,回復沉聲道:「若無法給眾人交代,他們恐怕不會放棄。如果不讓樓澈樓大仙人唱個過癮,難道要讓紫某繼續在眾人面前舞琴助興?還是看樓兄被逼說出實情,然後等著祭典大亂?」

「…彈琴的你什麼都好,就是老愛把事情都往壞的方面想~,其實就算他們知道了,本仙人敢保證,他們也不會說什麼。更何況小姑娘和獨眼鷹迷你迷得要死。就算你要他們去跳油鍋、跳斷崖,他們也不會拒絕的~。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。」

「樓澈,你的想法未免過於天真。他們願意尊我為王,除了先父的遺命輔佐之外,也是看重我的才能,若果不明不白便令他們丟了性命,那這個魔界之主,也只是虛有其表罷了。被斬斷了雙手雙腳的廢人,如何能擔負得起治理魔界的重責大任?」

「彈琴的…本仙人有時候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…口口聲聲的責任,什麼時候才能放、松、一、點˙啊?在我看來,你既不缺些什麼、也不少些什麼,何必老是逼自己做這做那的?沒做到就要斤斤計較、想東想西,這樣活著也不痛快,就不能順其自然嗎?有些事,也不是你能獨自決定的。硬要把事情都攬在身上,何苦來哉?那脾氣…簡直就像個彆扭的小老頭子。若要本仙人說出個道理,我想彈琴的你還是多笑笑比較好~。當然也不是平常的那種冷笑啦…你就算是給個面子,常常笑一個來看,也比你沒事就愁眉苦臉來的好。從盤古之源剛回來時,在月淩淵的那晚~你就笑得很好看啊…本仙人從沒見你那樣笑過…」

「樓兄說的笑法…紫某著實難以理解…」

「哎呀…你怎麼就不懂呢?平常明明精得像只耗子…風吹草動立刻就跑…本大爺一時也說不清楚,總之!如果你不將事情看開點,凡事總是斤斤計較,那你不先煩死,也會先被累死~!」

「…多謝樓兄關心,紫某自會斟酌。」

「總覺得每次本仙人以為進了一步,你卻又退了一步。結果還是原來的距離…難道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一些?」

沉默著沒人回話,就在長到以為對方睡著了的情況下,聽到了輕輕的一個字:「嗯。」

得到回應的狂喜湧上心頭,這是不是就代表,他已經相信我了?至少不再逃避?或者硬要獨自一人挑起所有重擔,然後再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?

開心的笑容溢於言表,紫丞笑得燦爛:「彈琴的…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,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,又躲到讓本仙人找都找不到的地方!」

「就憑樓兄的能力,就算紫某不在,魔界也無須紫丞掛懷。」

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有點酸啊…難道你是在吃小明的醋?還是盤古之源真的那麼舒服,讓你不想回來?小明是很好用沒錯,不過他老是在別人做不到的時候來催,硬要人人照著他的意思做…不覺得太過苛求?」

「何來吃醋之說?」樓澈冷笑:「紫丞不似樓兄灑脫、海量大肚。但卻也明白賞罰分明的道理。」

「所以說,這就是你不懂啦!說話哪能這樣講的,對小明和小姑娘他們怎能這麼嚴肅,分得這樣清楚,難道他們若犯錯了,你也決不寬容?」

「事情有大有小,豈可諸事混為一談!樓澈,你也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。難道你以為我魔界非有你不可?」

「本仙人才不是這樣想──彈琴的你未免太過武斷~~」

「夠了,多談無益,紫某明白對事該怎麼做…」除了你之外…「他們是紫某重要部屬,自然不會有所虧待。」

「嗯…那本仙人就放心了,那些確實…本來就不是我該管的事…彈琴的,我們這種狀況,你還打算瞞著他們瞞多久?我看小明已經明白個十有八九了,小姑娘他們倒還是滿頭霧水、被搞得七昏八素,一副看到什麼少有的事情一樣,什麼事情都要先緊張半天~!」

「所以樓兄你打算告訴他們?然後?被關入大牢,理由是魔界血緣不容褻玩,指摘你仙言惑眾?」

「…這可不行,彈琴的…難道真沒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嗎?本仙人整天這樣裝,悶都先給悶死!」

「此事如此下去也絕非辦法,一切待明日祭典完成過後,再擇一好時機向鷹涯、琴瑚、宵明解釋即是。那之前尚且稍安勿動,以免眾人妄自猜疑猜忌。」

「嗯嗯…這其中的厲害關係,本仙人自是知道!就等祭典過後再告訴他們真相…」

「畢竟紙包不住火,早晚要讓他們知曉。不過在祭典過程中,太多人知道恐怕會引起混亂及騷動,也擔憂他們不慎透露口風,對外透漏出去…。另外,為了明日祭典,樓兄你可知你今日排練錯在何處?」

「不過就是不該太過大意,提議說要舞琴…怕本仙人壞了你的聲名?」

「樓兄倒也清楚明白…我王室的名聲不容沾汙。舞琴、歌唱之舉本就可以避免,當今非常時期,更是能免則免…明日一早,便告知禮官們,將今日演練的臨場歌唱、舞琴排程除去即是。以免事多、徒惹爭端。另外,樓兄平素行為,不可太過張揚,日常舉止,應行禮如儀。」

「彈琴的你說個什麼行禮如儀之類的,本仙人可就不明白啦~」

「諸如日常舉止之步法、行進、待人接物及回應,皆應有度。」

「…平常走路就走路啊,要去哪裡就去哪裡啊…有人拿東西給本仙人我,我就拿啊…然後再說聲謝謝~。這有什麼好張揚的?」紫丞怔怔望著那張熟悉的臉,連坐著都是危襟正坐,看來挺怪的啊…一點都不像是本大爺的作風了。差別這麼大,為何琴瑚他們偏偏當局者迷,看不出來?還盯得他滿頭包?如果早點被拆穿多好,他就不用這麼辛苦的演戲了…只能說彈琴的太受歡迎了~連小姑娘都不想放過他…心裡一揪,臉上微微燒紅,如果就這樣變不回去了,難道他就得頂著個彈琴的的臉、彈琴的的身體過一輩子?本大爺是喜歡美人…可沒興趣變成美人啊!心下焦慮不安,遍思群法尚不可得。

…更何況…彈琴的的皮膚,實在好摸的緊…本仙人可一點也不想變成獨眼鷹嘴裡的變態啊~!!想及此,紫丞不禁尷尬臉紅。

樓澈見他臉色百變,一會喜孜孜、一會又十分陶醉,不多久又愁眉深鎖,隨即又尷尬臉紅!怎麼想也不會是什麼好事~!

「…樓兄可有專心聽紫某說話?」不得不開口提醒,眼前這神魂早已不知道跑到哪裡去晃蕩的半魔半仙人…

但見他幡然醒悟,紅著臉低低應了一聲:「有…」隨即挺起胸膛,故做豪氣大聲的道:「不就是走個路、拿個東西、說個話,這有什麼難的!」他樓澈又不是個要人照顧的三歲小奶娃,何必要彈琴的這樣三叮嚀、四囑咐的!一點人身自由也不給,都給他個彈琴的給管得死死的了!

「既然樓兄明白此事輕重,還請樓兄多加配合。步進之時,上身不可有所傾搖,以為莊重。與人交談,笑容不可露齒、大張檀口。待人接物,應面帶微笑、敬語致謝,諸如此類各項行禮皆不可廢。」冷漠的說完這一長串,想到樓澈平日的模樣再與前述之要求一相結合比較…忍俊不住的笑容溢出嘴角,咬著下唇忍著,連眼睫都彎起一道弧度、眼角微微泛起笑意。

另一個遭受到如此多「無理要求」的主兒,還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…什麼跟什麼?步不曳裙?笑不露齒?行禮規矩?這這這…這真的是一族之王該做的事嗎?彈琴的該不會是故意唬爛本仙人的吧?本仙人怎麼聽來都像是在要求深閨裡未出閣的女兒家所該做的事情?這也未免管得太過份了吧?就連師傅也沒要求過本大爺做得這麼絕…

滿肚子腹誹,還沒來得及說出來,只覺得手背上多了一道溫熱,炙燙著肌膚。手被牽起,插在另一個人的腰際。聽到一個認真的聲音在身前述說:「行走時,腰際不可晃動,以右腳先出為主,再行左腳。跨步不可太大。切記面上須時時挾帶笑意,看向前方。樓兄你先體會一下這行走的方式。」說著往下按住大腿,往前跨出兩步:「抬腳不能過高,那會顯得不夠莊重。」

聽得腦海裡一片亂七八糟,真想喊師傅、伶葉先生~!師兄~!誰都好啊…誰可以來救救本仙人…0rz。一邊被動的隨著解說、要求擺動姿勢。

「………平素須微帶笑意,笑之時切記不可露齒或大張,雙眼目視對方,不可逃避。嘴角略往上揚,自信神采必不可缺。樓兄先見紫某示範。」很輕易的做出一個標準範本,雖然被要求學習者看來看去,怎麼看都覺得那像是個「極度輕視」的笑…

姑且不論效果如何及外表加成,被拉著當裝飾品一下子摟著原本屬於「自己的身體」的腰、一下子又被強迫要四目交接,學習對方的眼神。待學到第三樣之時,怨念終於爆發了!

「見到首輔下跪,便說首輔不必多禮,並迎他起身。碰上位階較高的官員,則須往前跨出半步,再請他起身即可。至於其他較為平常者,則可直接請他起身。與琴瑚、鷹涯說話時,直呼其名即可。若有其他未知名者,可用點頭示意。現在,如果紫某身為首輔,敢問樓兄欲行之事?」說罷右膝下跪,另一膝則微彎,右手貼於胸前、五指併攏,為表尊敬,還微微低下了頭顱。(標準的小明求婚貌- -請見雨蒼山截圖)

手足無措是目前唯一的寫照,紫丞伸出了雙手要拉他起來,跪在地上之人卻堅持著分毫不動。慌亂中猛力拉扯住對方肩上那層薄薄衣物,倒是將那身好端端的衣服給拉得折皺四起。

先是忍耐,再來是皺眉,直到衣服快被他給拉壞了,終於忍不住抬起臉頰瞪著他,並說了一句:「樓兄該說,首輔不必多禮。」

就算本仙人說了,你禮也不會少的啦!真是多此一舉。按耐著焦躁的情緒,跟著被教的語氣照本宣科的念…:「小明…不!首輔…多禮了…不必多禮了…快起來~!起來!」

跪在地上的人沒動,單單皺眉就讓「仙」心驚膽跳!差在還沒和他一起跪了求饒。

「彈琴的…算本仙人拜託你,先起來好不好?本仙人聽說…常常給人跪,是會折福折壽的~無論如何,我怎麼也不想失去你,畢竟現在這也算是我的身體…不對啊…是你的身體……是我們都有的身體…啊啊啊…本仙人現在也被你給搞亂了~~不然你再不起來,大家一起跪!反正要死一起死…也比較有伴!」

不得不站起來的「偽」首輔很是無奈…「樓兄,此事並非難事…若明日想安然度過,應對進退皆是必要之舉。還請樓兄稍加忍耐…一二。」

「那好吧!若小明真的跑來跪我,本仙人就叫他”起來!不必多禮!”我們別再跪來跪去的行不行?」

被反將一軍的那人忽地笑了出來,忍俊不住的背過身去繼續笑,良久才回轉身來,嘴角還殘留著淡淡笑意:「那其他的部份,還請樓兄再演練一次,紫某會一一指教。」

當天晚上被強迫上了整整一堂宮廷禮儀,晨起時腰酸背痛的樓大仙人,不禁悔恨交加又被那個彈琴的給整了。順便宣誓下跟全天下彈琴的都一起杠上了!這仇不報、三年不晚,就等著本仙人魚躍龍門、看你龍遊淺灘,大家走著瞧!

***

琴瑚一早起來忙著看看誰還沒有起床,今天可是重要的山豬祭啊!而且更重要的是,這也是少主回來後少有參加的慶典,不可不慎。

毫不客氣的踹開怪仙人的房門,這傢伙肯定又賴床了!才會一大早就沒聽見他那吱吱喳喳的囉嗦聲:彈琴的勒?彈琴的~天都亮了怎麼還沒看到人~~。等等諸如此類的抱怨。

「怪仙人!該起床了!你又賴床!今天可是少主…」聲音抑然而止,床上錦被宛若精製過的豆腐,折迭得方方正正、整整齊齊,床褥、床單絲毫未亂,顯然缺乏主人寵倖過的跡象。琴瑚第一個想法是:遭了,怪仙人遇襲了?宮裡有刺客?

第二個想法是:不對!如果是有刺客怎麼昨晚整夜靜悄悄?何況昨晚值勤的將士也無回報…難道是”又”到屋頂上去睡覺?城內的屋頂~~不行,得快去找找。

急匆匆由房內竄出,便碰上鷹涯起得早,早已打點妥當自身,在花園閑晃美名為巡邏,悠閒的等待祭典時刻到來。

沖上去一把揪住鷹涯右腕就訴苦:「鷹涯~怪仙人”又”不見了啦!你快往屋瓦四處找找去!」

鷹涯被這一頓搶白,莫名其妙:「王已歸來,樓澈怎會消失?難不成又去了月淩淵?但月淩淵現在除了山豬之外,再無他物可能是那仙人所關心。莫慌,人確實不在房內?莫不是睡得糊塗,一路滾到床底。」除了王和下酒菜,那仙人腦子裡...還惦記著月淩淵何物?應是熟睡之下不慎跌落,未被他人注意。

兩人結伴又回到某仙人的睡榻之處「參觀」,琴瑚盡往衣櫥、桌下、樑柱上…等等地方搜尋。鷹涯則將床褥掀開、查看床板及床下、床內有無躲藏人的跡象。兩人一陣好找,卻都俱無所獲。

不約而同的歎口氣,琴瑚見時光又消磨了許多,主動對鷹涯提出:「我這就找少主去,或許他們昨晚又爬上屋頂喝酒。」這可是有前科的~可怪不得她往那邊想。

鷹涯點頭,緩聲道:「琴瑚莫急,那仙人可也飛不去。還是先找到王要緊,畢竟王才是今日主祭的主角。」言下之意,那仙人既然不想來參與,便也不用理他。「我往各處屋簷沿途尋去,或有所獲。」

琴瑚點頭,兩人分頭進行。

而另一邊的房裡,兩人睡成一團,紫丞正抱著樓澈一邊睡一邊流口水,琴瑚來敲門的時候,姿勢宛若交頸鴛鴦,被敲門聲從睡夢中硬生生的驚醒。

「少主少主!祭典已經快開始了哦~」琴瑚嬌著嗓音在門外喊著。

紫丞從樓澈身上翻身而起,站在床前緊張喊道:「等等就去!」

「那…少主你有沒有看到怪仙人?」

答話的人迷迷糊糊閉上雙眼,睡意濃重:「沒有…」我只看到彈琴的…

「喔!琴瑚明白了。再過三刻即是祭典進場之時,少主別忘了準備。」說完之後自顧自的去了。

聽聞此言,樓澈亦揉揉眼睛,強睜著滿懷睡意的雙目望著他找不到焦距。又想繼續睡,剛閉上眼睛,熟悉了一晚的熱度沒再依靠上來,被窩微冷。一陣空泛的涼意撫上肌膚,極為不適的拉過錦被,忽覺不對,憑藉著平日絕佳的克制力,強迫自己張開雙眼,起身查看周遭動靜。發現那一個本該乖乖回來當他被子的仙人,已靠在床邊的牆壁上…睡、著、了。而且顯然睡得極為香甜。

難道他是白鷺鷥轉世?好笑又無奈的盯著這一幕,樓澈已經完全醒了,如果樓兄…待會在祭典上也這麼的給睡著了…….

不敢想像的甩頭,輕拍兩下熟睡之人的肩膀,語氣輕柔:「樓兄…醒醒…」

站著睡覺畢竟不適,又遭到外界騷擾。雖仍閉著眼,左手還是不耐煩的想撥掉干擾他睡眠的東西,口裡嘟嚷著:「別吵…本大爺還要睡…師傅…我不要練功好不好…」

半睡半醒之人最是難辦,又不能順著他不管。從窗縫悄悄滲入的日光及逐漸回升的熱度,再再提醒,屬於休息睡眠的夜已經過去,該是鳥兒早起勤快找蟲吃的好時光。

門外步履聲斐然,屋瓦上不時傳來咚咚聲。幾不可查的歎口氣,又輕輕拍了拍睡得香甜之人的肩膀。被二度騷擾後,打開一條細微的眼縫,見是他,乾脆倚靠過來,靠在他的身上,繼續睡。

被這股重量壓得往後一退,錯愕還來不及浮現在臉上,手上已下意識的環抱住他,避免滑落。見懷中之人睡得正歡,無防備的攀著他,反而手足無措,欲將人喚醒,盯著那張睡顏,怔怔的發起楞來。原來…紫某熟睡時,也會如他一般嗎?

不過…這站著睡的絕技,肯定是學不來的~

房內溫度正升,房外忙翻了天。

一頓好忙之後,繁忙的早晨終究歸於靜寂。鷹涯和琴瑚遍尋不獲,心下生氣。礙於時間逼近,只好暫時放棄,逕自往祭典處行去。琴瑚不滿的想:這不負責任的仙人…還說要保護少主呢!人都不見了。本姑娘真是看錯你了!

房內樓澈還在騎虎難下,聽見遠處祭鐘之音第一聲已鏗然作響,難以察覺的又微微歎口氣。今日偏又是回到魔界之後少有的慶典,出席之舉早已遍傳四方,若不參與恐則國內將謠言四起。

現今…身之處境卻又有些為難,若以此身代為主持,還怕讓人捉了把柄,日後參上樓兄一本。仙人于魔界地位本已有些微妙,魔君歸來後仍不求去更是起人疑竇,坊間更已盛傳該仙人迷戀魔君自甘屈居為下的各種傳言、版本。

雖說謠言止於智者,心內清明絲毫無懼,但不悅之情難免。久慣宮內鬥爭、政治遊戲,對於中傷造謠權充茶餘一笑置之。私心仍不願那人沾染這些污穢。儘管他處傳的沸沸揚揚,在他能力可及的範圍之處,無人有敢當面提及兩人之事的這份閑資。

代掌魔界百餘年…樓兄你的這份心意到底值也不值…

與江山社稷相較,兩相權衡…那一張張族民帶笑而信任的臉龐,躍然腦海。

若果直截告知,此生紫某恐回應無望,只怕樓兄也是摸腦不著,至多憨笑一句彈琴的你在說什麼啊~?

那豈不是更顯得紫某宛若跳樑小丑?自戀自愛。

僵持在中間的那道束縛,猶若窗紙易破,卻又柔若布織,於外來寒風中逆來順受。樓兄你說進了一步…紫某卻又退了一步。但隨後卻步不前的…難道也是紫某責任?有朝一日,若能撤下這帝皇外衣,樓兄滿身輕鬆、無牽無掛,當去則去。紫某卻又存些什麼?失去唯一學會的生存方式,離了帝座,再不是那人人稱羨讚賞的魔君,手中一切好似流沙、過夢,消逝得無聲無跡。此身又該何去何從?

朝堂,才是紫某能夠存在、呼吸的地方。

魔界,才是紫丞真正的歸身之所。不能失去的地位和責任早已與此身緊密綁縛。執輕執重。心下已有權量。

想得深入。催促祭典即將開始的第二聲鐘響,遙遙、沉亮的傳了過來。靠在懷裡裝鴕鳥的某仙人被鐘聲吵擾,悠悠蘇醒。半瞇著眼,直勾勾的盯著他:「這裡怎麼有鏡子…。」隨後恍然大悟:「彈琴的…?」

給他一個很穩定又很無奈的笑容:「樓兄終於醒了。沒想到樓兄如此嗜睡,莫非是昨晚太過操勞,這次…還真是辛苦樓兄了。腰、腿可也還酸疼?」

「還不是你那些有的、沒的訓練名目,害得本仙人…」不滿從鼻裡哼出一句,氣不打一處來。

「樓兄既然醒了,那便可以放開紫某了吧?」被當做抱枕睡得太久,腕部雖麻臉上仍舊帶著笑意。

「哇!怎會如此?彈琴的你怎麼沒叫本仙人起床?!」

……………叫了可是叫不醒,何況,那可是紫某的工作嗎?

無言的抗議。

見那人開始慌慌張張穿戴衣物、又慌慌張張扯著他的手往祭典處狂奔,直覺想到這情景怎跟昨日如此相像。

一步入祭典會場後方臨時搭設的準備處,眾人就覺得不對勁,往昔極度重視外表的王,怎麼今日…雖男子不宜用釵橫鬢亂來形容,不過那頭紫發,確實也亂得過分。

幾絲瀏海往上翻卷,袖口歪斜、雙頰因睡意迷蒙而微紅,倒像是初經情事後的荒唐。而身後跟著硬是被拉來拉去的某仙人,卻是一派的氣定神閑…不願意想歪也很困難。

自家的少主靠自家守護,琴瑚先是皺眉,隨後硬往兩人中間擠去,分開相系的手,對紫丞說:「少主少主,你低下頭來~就一下下嘛~好不好?」

想不到是在叫他的某仙人傻傻的楞在原地…眼光不時斜瞄才是當事者的另一位正主兒。

琴瑚著急,搖著紫丞手腕撒嬌:「少主~好不好嘛~~」

被纏得沒辦法,略略彎下身來。本以為她想說些什麼,卻見一雙小手替他整了整衣袖及發梢,才滿意的道:「還是這樣的少主最好看。」

轉頭瞪了樓澈一眼生悶氣:「都是怪仙人不對,少主為了找你才遲到的~對不對?」

事實正好相反,而且我什麼也沒做。遭受不白之冤的某人聰明選擇緘默不語。

眾人一一就定位,渾然將方才混亂那幕忘卻。可見魔君積威已甚。

惦記著昨晚教戰守策,無論言、行、舉、止,無不格外小心。就怕祭典結束後又給找出了錯處說嘴,誰也料不准什麼時候會恢復各自身分。萬一明天、後天又來個什麼出遊、出訪,那還不被整死…。

想及此,忽然連走路也都「優雅」起來,怎麼從未想過光走個路都可以走出個名堂?又一記的同手同腳,心虛望向那淺黃色的人影,媽呀…那笑容是怎麼回事?擅自解讀一番之後的結論…:樓兄,不好好表現的話,你晚上就死定了!

一邊憂心忡忡一邊不太專心的聽著一旁女禮官絮絮叨叨的交代,待會祭典進行後務必遵守之事,口裡唯唯諾諾的應著嗯嗯好好,連抬個手都要先想一想該抬多高?

負責主祭的白袍大祭司經過昨日排練洗禮,對此場祭典顯然抱有極大信心,不時笑容可掬。牽動略為發福的兩頰,看來更像一塊發酵後的白麵饅頭:「我王萬福,今日山豬祭必定可以為我西魔豎立威信、帶來福蔭庇佑,他國及天界等亦都派來使者參禮,及奉上友好信物。不過…」

大祭司意有所指的看往一旁的樓澈,掐低聲音:「有位天界的信使,自稱為柳木仙人伶葉,指定要見前王一面,不知我王…」

聽到伶葉來了,而且要見他,紫丞樂得脫口而出:「好啊!那有什麼問題~」

大祭司喜道:「既然我王同意,即刻囑人去安排。」我可收了那仙人不少禮啊…要是辦不成,這面子上可下不去!幸好我王同意,而且答應的乾脆,看來前王的影響力可也不小。

衝動答應後方才想到,不對,現在他怎麼見伶葉先生啊!轉頭偷看一眼樓澈,見他也是滿臉的不贊同,顯然剛才大祭司所說的話,已被他聽去七七八八。

緊張的補上一句:「等典禮結束後,再攜手拜訪。」

被這一記回馬槍給打到的大祭司錯愕不已,這個…不過是要見上一見,有必要連王也一同前往嗎?口裡稱是,滿腹疑惑,卻不敢再言。

鷹涯上前稟告,口氣恭敬:「王,一切俱已備妥。宵明首輔已在現場四周帶領,維持秩序。王是否仍照昨日排演進行?」

想起被交代的諸事及理由,順理成章的提起:「那個…昨天那個唱歌和跳舞,太不莊重!在…這麼多人的面前,還是不要好了~」

似乎不意外紫丞會如此說道。旁邊的禮官們失望的垂下頭,而一干大臣及長老們則悄悄的松了一口氣,在來賓眾多的祭典場合演練歌舞…確實不宜。甚至有多人在聽完述說後,頻頻點頭贊同。

大祭司聞言笑道:「僅遵上意。」鷹涯亦點頭表示明白。

參加祭典的人數眾多,人潮蜂擁。整個場地呈現大圓中帶有小圓的造型,地形為週邊高、內圈低的走向,中央早已架設好一座平臺。

週邊高處還特地建立了數座可堪遮晴避雨的草棚,以供他國貴賓觀禮。

伶葉獨自一人立於棚內,遠遠看去中央祭台,微閉眼簾。

澈兒你可好嗎?趁著送禮的名目,要來這個閑差,為的是來看望一眼那個莽撞孩子。魔主豈是好易與的…真傻…真傻…你把心送上,可知對方能還你一片真心?

祭台周遭人多,幾個民眾不耐久等,甚至竊竊私語起來。

一名身材略顯肥壯的紅發男魔,和身旁女伴說:「這宮裡秘辛…可沒有人比我李四還要清楚。」笑得淫穢。

身旁女伴笑道:「哦?大哥您倒是給小妹說說。」

李四清了清喉嚨,神神秘秘的湊上前去:「這個…其實我們的王跟前王啊,在宮裡可是日日同眠共枕,引得一眾侍衛日日尋人,就像今日淩晨…哥哥我手上可有可靠消息,今早為了找那仙人…可是全宮大舉出動~幫王找回那脫逃仙人…」

女子奇道:「既然是同眠共枕,那為何還要出動侍衛找尋?」

「噯…不就是鬧鬧脾氣麼?想我王什麼身分?往後有個三宮四院眾嬪多妃,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。大概就是…吃醋吧?」

「那倆不都…男的?不可能吧。」

「這世道有什麼稀奇?眷養男寵對那些達官貴人來說,時尚的緊。況且前帝狩不也養著緋花,聽說那朵花可比尋常女子還美上百倍、千倍,男的見過的可沒有不動心的,甚至連狩帝的拜把弟兄騰蛇都為了他而翻臉才被封印的!」

女子吃驚道:「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吸引力…那可不是將天下女子都給比了下去?」

「傳聞那緋花修羅可是媚骨天生,柔弱可人…嘿嘿,哪天也能讓哥哥我給…摸摸,那此”魔”生已足啊~。」

「不過我王看來並非愛好龍陽之人。但兩人之間又無干係,若非情意甚篤,怎能忍受這許久的等待。何況帝位這等事,焉能隨意交托他人。必是一片情深,方百折不悔。」

「婦人之見。那仙人不過是塊踏腳石罷了,正好拉攏天界。等著瞧好了,遲早被打落冷宮!」

「這百年來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,不致于翻臉相向吧?」

「床笫之事,豈能說的准?今日紅顏見君笑,明日黃花苦面愁。」

「那你是說他們早就已經…」

「沒錯,不然臥塌之旁,豈容他人沉睡。」

「雖你言之鑿鑿,但我相信我們的君王…不會是那種薄情寡幸之人。」

「你太不懂男人了!」正要再多多發表、高談闊論,肩背上一隻手鶩然拍落,李四轉頭一看,不正是英明的宵明首輔?赫然住口,呆立當場。

女子驚叫一聲,換來宵明冷笑一瞥,轉頭對身旁兩名近衛軍命令:「將這兩人送交刑法堂審問,務必問出是誰透漏宮內消息,再以通牒罪責辦理。」

被帶走的兩人,未遭受阻攔,周圍的民眾主動的排出路來,讓四人通過。宵明望著他們背影,皺眉深思。或許,樓澈在民間的形象過好,若是兩人反目…指不定往後會影響到王的威信。

***

週邊最高處已有專人向天空施放起衝鋒焰火,隨著第一發煙火咻地一聲沖向天邊,伴著四名壯丁扛著一架木制竹架,從正前方的入口階梯徐徐行來,隨後緊跟著第二發、第三發、第四發…等等,綿延不絕。竹架上頭擺著本次山豬祭勝出者所提供的最大豬只。兩旁民眾夾道歡迎,興奮狂喊:祝我西魔國運昌隆!祝我國君身體安康!萬世流芳。

氣氛炒熱到最高點,沿路竹架緩慢前進,焰火循次施放,一再引起全場民眾歡呼,紛紛伸出手來摸摸活豬身體,口念祝福言語:保佑西魔今年也能五榖豐收、人畜興旺,願西魔成為世外桃源、闔家安樂。

豬只氣息奄奄,四肢被綁縛在竹架上動彈不得。隨著竹架前進和大漢們的邁步,而被動的上下晃動,一層一層油脂肥厚嫩白的肉體,也被周圍的氣氛給熏熱。

竹架抵達祭台,從祭台背面的出口處,以穩定腳步走出的,不就是那西魔國的國君紫丞?甫出場即面露微笑,往兩旁民眾招手,引起台下無數尖叫。

暗暗的好不得意,彈琴的風采他與有榮焉,更賣力不時往四周揮手。

路再長終也會到,還在可惜這路太短,不能再多炫耀一下彈琴的風采,就已走到豬只前方。隨後第二個出現的是負責儀式進行的大祭司和一干禮官。禮官們出來後,幾名權為代表的大臣和長老們也陸續進場,將不大的平臺給填得半滿。

大祭司口喊祝福話語,甩動手上一隻金鑄小豬,大約巴掌大:「邁過青雲路,為向來者時,渡我一口飯,親疏不計份。各位西魔的子民們,今天,我們的王回來了!他,從沒有捨棄我們,他,為了我們,從那深不可測之地歸來,他,為我們帶來了希望。他,就是我們的王!」

此起彼落的呼應和歡呼,如潮水般湧來,一波接著一波,綿延了半刻之久,才漸漸弱了下去。

紫丞佇立臺上,怔怔望著小金豬,又看看身旁的大豬,發了好一會呆。躲在暗處的琴湖見狀不得不憂心忡忡,王今日表現失常,難不成又想起了劉緒?可惡~~竟然還霸佔著少主的心不放!

周圍歡聲雷動、場面熱烈,觀眾人山人海、氣勢如虹....某仙人軟腳了。

這個什麼情況啊!以往不都是弄個香案,幾個人輪流拜一拜就好了,為什麼?為什麼!今年卻弄得跟慶典一樣啊!雖說這本來就算是個慶典…但規模差別也太大了吧!原來就連當魔主都有職業歧視?真不公平~

一邊不高興一邊看著那只金豬,這個…又不能吃?再看一眼大豬,被綁得牢牢實實,不禁同情:豬兄…為了彈琴的…的祭典,你就犧牲吧!

站在看臺最後方,樓澈見他又發起了楞,暗暗焦急。為何這仙人總能在越危急的時候,越是出神?手心握得緊緊的,專注的目光只在意他一人。

其他觀眾不明白自家王的心思,顧著開懷暢笑,已經有多少年來未曾如此熱鬧,笑意,襲卷了每個人的臉頰,愉快,攻佔在場之人的心防。

大祭司把握這波情緒的熱潮,試圖帶動氣氛,抬起手來對紫丞做個請的手勢,然後說道:「王,請上前來,接著稍稍蹲下來。」

待紫丞向前並單膝落地,大祭司舉起右手置於他額際,口中細聲譸念:「先王及先祖英靈,請保佑我王及西魔,年年有山豬祭、日日平安順遂,往後必也將虔誠奉上祭品。」隨後收回右手,含笑請王起來。

紫丞怔怔隨著他的指示跪下、起立,又怔怔的看著眾人歡呼,心內很不踏實。他們最想要的,果然還是彈琴的啊…

滿眼滿臉都是魔族居民們,有大有小,個個喜笑顏開,真心真情的疾呼、聲嘶力竭:願我王安泰、願我西魔富強!小小的希望,宛若跳躍的火花,在風中屹立不滅。

喊到激動處,台下不斷有試圖突破衛兵封鎖保護線的欲沖上臺者。皆皆被盡責的衛兵們一一擋回。

隨著祭典告一段落,臺上的長老和大臣們也紛紛離開,逕自往出口去。四名大漢也上臺將豬只等雜物撤走,遺下紫丞佇立臺上不知所措。不遠處的大祭司也是期盼他能再多說些什麼似的,直望著他。

站在高處直視他的一舉一動,伶葉暗自皺眉,如此下去,場面若失控,恐有傷亡。身為一國王者,該知興為民、敗為民,無法控制局面的上位者,必將淪為失敗者。

樓澈見他仍是茫然,也顧不得其他,斷然往前行去,到那人身邊去。

一剎時,滿場靜寂,數百雙眼睛,靜靜看著兩人。

挽過紫丞手臂,穩定而緩慢的發話,一字一句清晰無比,在場眾人雖只看到他的嘴型在動,但聽在耳裡,卻又覺得十分有力分明,不由大為驚奇。

「今日,我們有緣同聚此地。他日,我們還要再聚!這裡,是我們的家,不能割捨的地方。無論你、我,是仙是魔,凡是站在這裡,就該為這塊土地盡上一份力量。」

受到引導的紫丞在心裡暗贊彈琴的真會說漂亮話。有了話頭,接續起來更為容易,順著語尾肯定的道:「往後,非但今日,而是日日皆然。讓每日都是祭典,讓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,過著自己想要的日子。」

原來樓兄的漂亮話說的也不賴。贊許的送上微笑,受賞人頓時有些暈淘淘、置身夢境的錯覺。

周圍歡聲再起,猶若雷動。大祭司開心的宣告禮成,某擔心過度的魔君暗自松了口氣,未料變故徒生!

重物撞擊木門的巨大聲響,回蕩在有限的場所內,咚!咚!一下下狠狠的敲擊在地面上,以及在場的每一位的耳膜裡。每個人都在問: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

嘩啦巨響,入口處的木門被巨大力量硬生生撞毀、四碎飛落一旁。

三十多只有大有小的豬只沿著石階,沖向祭台。搭在最後一隻、也是最大只的大山豬身上,微微帶著無奈的笑,劉緒抱手在胸,穩穩當當任由豬只們將他往前載,送到中央祭台的紫丞面前。他後面還跟著青面、獠牙兩名鬼差,各自手持狼牙棒、拘魂索。為了追上豬只們的隊伍,兩名鬼差跑得氣喘吁吁。大汗、小汗直直滴。

直到抵達紫丞面前,劉緒才抬起手來,示意豬隊們停下來,有幾隻奔得比較喘,還大大的向天吞吐了好幾口氣。

下了大豬的背,劉緒有些靦腆的微笑,對著紫丞說:「皇兄…好久不見。」

眼見身邊的樓澈露出若有所思的悵惘,神色動搖。紫丞心下一陣慌亂…

可惡…本仙人的心為什麼這麼難過...抽痛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劉緒接著認真述說別來離情:「那日,我死後,靈體回歸冥界,恢復了身為楚江王時的記憶。其實,仍日日想念皇兄。每次一想起從前皇兄對我的好、以及照顧,就忍不住後悔,沒好好的珍惜,有個這麼好的皇兄。為了這份思念之苦,愚弟從人界帶回了一對小豬。來年,牠們長大了,生了一堆小豬。小豬長大了,又生了另一堆小豬。生了又生、大了再生,現在,一堆豬都等著你給他們起名字呢!皇兄你看…由這只年紀最大的算起,到那只最小的,總共帶了三十九隻來見皇兄…在我冥界的家裡,還有一屋子的豬等著皇兄…」

…難道冥界其實是個大畜牧場?還專攻研究養豬?紫丞腦海一片混亂…樓澈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見他們沉默不語,劉緒自顧自的說:「算了,皇兄,見你無殃歸來,我很高興。也不願打擾你的生活,只希望讓我抱抱皇兄。」

為什麼本仙人要給你抱……

看樓澈心念一動就要湊過去,紫丞趕忙沖過去抱一下劉緒,隨即鬆手,口裡說道:「好了抱也抱完了,你可以回去了!」

劉緒錯愕,為何與他想像中的兄弟感人重逢場面差別這麼大?

反而是樓澈替他緩頰:「冥界若事務繁多,不必介於俗禮,特地來訪。他日若有機會,往赴冥界作客,再請東家款待。近來西魔亦諸多瑣事,紫丞他畢竟身為國君,難以輕率離境,恕暫時無法隨之前往冥界一遊以增廣見覽,請楚江王見諒。」

碰了記軟釘子,劉緒挑眉有些不高興:「既然可供代管百年,何以區區數日竟言抽身不得。況且皇兄未言,區區一介仙人,未免踰越。」

電光石火,直射往樓澈的視線,竟似要擦出火花。不滿之意立顯。

那可是彈琴的啊…

夾在中間的反而是紫丞這個無事人。

看看左邊這個,再看看右邊這個,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兄弟鬩牆?

圍著祭台們的民眾更像是觀賞了一出鬧劇,個個目瞪口呆,幾個激動的已經指著劉緒大喊:「你是什麼人?快點滾出去!」

伶葉見情況不妙,周圍侍衛顯然有意沖上前去拿人,情急之下大喊:「都給我住手!」隨即迅速的往祭台處奔去。

幾個眼尖的衛兵看到那身綠衣,已明白是那個仙界來的貴客。有人出頭,且王亦無所表示,紛紛靜默不動、靜觀其變。機伶點的,趁機往後一縮,悄悄退了下去。

伶葉走上台去,橫隔在樓澈、紫丞和劉緒之間,勸道:「今日是西魔的重大祭典,何苦爭吵。你是…?」

劉緒忽然笑了,緩緩道:「本王是替秦廣王前來祝賀的,不過是見了故人,一時心有感觸,倒是對西魔王失禮了。」說罷轉頭就走,連他的兩個部下也大感意外。

紫丞雖然不解,仍出言喚他:「喂!你…」

劉緒聽他呼喚,轉過頭來便說:「見你過的很好,愚弟這就放心了。皇兄。來此只想和你說:很高興能當你的弟弟。希望下次還有這個機會。」

場面從一觸即發到冷清收場。

一下子,那個人和那堆豬,還有兩個鬼差,都走得乾乾淨淨。

留下來的伶葉,還搞不清楚為何自己會站在祭臺上,和樓澈、紫丞一起接受眾人的崇拜和恭維…

樓澈不理會外來的變化。他看見了,他的緒已經長大,再和以往不同。不再是那個小小世界裡只有皇兄的孩子。

從獨自的思維中醒轉,隨即握住紫丞的左手,高舉向天:「祝我西魔國運昌隆──」

台下受到刺激,跟著呼喊:「祝我西魔國運昌隆─!」群情激憤。

受到氣氛感染,紫丞不禁也忘情大喊:「祝西魔國運昌隆──!」

隨即收到熱烈迴響:「國運昌隆~!」

伶葉不禁笑了,樓澈見了也笑,紫丞陪著笑…大家相視而笑,為這熱鬧的祭典劃下一個完美的結束。

本來隱身在暗處的宵明見情勢無礙,化為豹身往入口處遁去,跑速極快,不久即追上劉緒。

見了黑豹,劉緒也不驚訝,停下腳步拍拍那豹的頭:「你叫…宵明?也是好久不見了。」

宵明坐在地上,眨眼說道:「謝你了卻王的一件心事。你是特地為他而來?」

「是的…雖然本王很不甘心…但他的存在,跟我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,還是有所差別。」

「其實王一直也很想念以前那個劉緒。」

「我…本王也早已不是那個劉緒了。現在的我,是冥界的王…楚江王。過去的一切,就讓他過去了。見他幸福…我…很開心。」

「…謝謝你。」

「如果那個人是他的選擇,本王尊重。若是負了他…冥界的楚江王,也不會放過。」

「…那仙人應該沒那個腦子,能逃過王的手掌心。」

「是嗎?那很好。你回去吧,他們…在等你吧。」

「後會有期…楚江王殿下。」

「...你想不想,替小豬們取名字?」

「...」我可不想累死。

***

超大議事廳裡蓼蓼數人,鷹涯和琴瑚仗著魔王沒逐他們出去,個個臉皮裝老厚,排排站著。

議事廳外也塞滿了人,你推我擠,爭著搶看門縫內的第一手消息。有人還被推得受不了,跌坐在地。邊上想擠還擠不進去的,大有人在。

被迫要去倒茶迎客的樓澈,被琴瑚一句「是你的客人!快去倒茶。」給堵死,老老實實的捧著一盅茶,後面三個婢女幫忙拿著茶具和各色點心。一群人忙了半刻鐘之久,好不容易將一碗熱騰騰的清澈茶湯送呈伶葉面前。

伶葉看著自家孩子越看越喜歡,這孩子,在家裡會乖乖幫忙幹農活。卻沒有那份細膩心思…奉茶?看來魔王(媳婦)家教不錯。

趁機想整樓澈的琴瑚露齒而笑:「怪仙人他人很好呢!雖然人怪了點…不過平常還會幫忙整理花園、批閱公文、打抱不平、帶小孩…」不過整理花園是為了躲宵明要找他去批公文…被抓到了只好去批。打抱不平是跟宮裡的小廝、侍衛賭起來,賭資分贓不均而吵架、索性打架解決。幫忙帶小孩是大臣來宮裡當差,家裡的幼子無處寄放,一併給帶來了宮裡,吵得大家不得安寧,幸虧樓澈哄哄小朋友還真是有一套。就是拉著大家一起幫忙做糖葫蘆弄得兩手黏很煩人…。

知其心性,光猜也大略知道這番言論含褒帶貶。伶葉笑著接過茶湯,掀蓋輕吹。茶色金黃,香氣蘊而不顯。這茶是好茶,泡茶之人的手藝顯然還有待加強,不過伶葉心裡歡喜得不得了,這可是澈兒頭一遭主動泡茶給他喝。

被逼著去泡茶的樓澈心下不悅,站在一旁,假意看向窗外,硬是不理會伶葉贊許的眼光。紫丞湊過去,迅速說句「彈琴的你別這樣」,又趕快閃到主位去坐。免得啟人疑竇。

伶葉將樓澈和紫丞兩人的小舉動都看在眼裡,頗覺有趣。看兩人神色舉止、交流頻繁的模樣,就算樓澈忽然會彈琴了,他也不會驚訝。廳內靜靜品茶,一時無人言語。

門外偷窺的人們見裡邊老半天沒動靜,紛紛失望的四散,有兩個竊竊私語的說:「沒想到樓澈會這麼乖,還給客人奉茶沒回嘴。有個平易近人的前王,好處就是大家賭桌上不寂寞~身為死忠支持者,我們絕對贊成王跟前王湊成一對!」分持不同意見的一人嗤聲響應:「算了吧…就憑樓澈小子的身分,想攀上高嶺之花還得那花低頭,魔界裡隨便討個好老婆還比較實際。那是什麼人?那可是魔王,給人看都還嫌褻瀆了!我賭兩百工資樓澈會失敗!」立刻有人跟進:「我也壓五百樓澈會成功!他們兩個的緋聞都浩浩蕩蕩的傳遍三界了!就算作者放過他們,腐女們也不會放過他們!」一群人吵吵嚷嚷根本不怕裡面的人聽到,索性當場下起賭注。

「外面很吵。」鷹涯皺眉,想出去查看,被拉住衣角。琴瑚壓低聲音:「鷹涯~少主的安危比較重要啦!」一句話就讓他打消了念頭。

茶喝完了,正事還是要說。伶葉放下茶盞,對著紫丞溫溫和和的道:「此次祭典盛大空前,伶葉謹代表天界眾人向魔王致上祝賀之意。」

紫丞乾笑道:「好說好說。」

伶葉得到回復,笑著說聲客氣了,見他再無他話,竟成了個僵持的局面。一旁樓澈還執著的一徑看向窗外,琴瑚和鷹涯站在紫丞身後對他擠眉弄眼。

伶葉沉吟半響,方才遲疑的道:「說來不敬…澈兒在西魔多蒙照顧。我想,魔主既已回歸,那樓澈也該回返天界。畢竟一介仙人留在此地,也對西魔產生諸多不便及造成多方謠言和誤會。」

原來伶葉先生是想來帶他回去?內心感動又高興,還有些不舍。如果…如果他真的回天界去了,彈琴的是否會像想他弟弟一樣的想著我?

一旦做起比較來,無止無境,思緒紛亂不已。

伶葉又道:「還望魔王放過澈兒,讓他與我一同回返天界。他在這裡,亦對魔王已無太大用處。此次前來倉促,聊備薄禮一份。」取出一素雅別致的錦盒:「這是千華夢地特產的千年蔘王,識有靈性,常人服用可延年續命,仙魔亦可增進修為,對魔王的身體大有好處。」

本來待在窗邊不理人的樓澈忽然說:「待此間事情一了,自會返回天界。」

不明他的用意,紫丞怔愕:本仙人可沒答應啊!彈琴的你做什麼替我決定?!這可不對啊!

毫無察覺紫丞內心焦慮,有若熱鍋上螞蟻跑。伶葉起身笑說:「如此甚好。」這孩子還是死心了吧?這些年來,想必意志也被磨得差不多。正好,趁還未鑄下大錯之前,將人帶回,再好好開導一番,應無大礙。

琴瑚有些不舍,真的要回去了啊…?推著紫丞肩膀,附耳過去:「少主…你真的要讓怪仙人回去啊?」

紫丞賭氣回應,大聲道:「他都說回去了,能不回去嗎?」本仙人可不是那種死皮賴臉之人!都說得這麼清楚了,還賴在這裡不走。彈琴的你可別後悔了,像本仙人這麼帥、這麼聰明、這麼好的人,可是千百萬年難得一見的~你就別給我後悔…!

樓澈背對著窗臺,陽光從他背後射入窗內,陰影抹暗了他的臉。不發一語,對伶葉點頭示意,逕自離開議事廳。

兩扇木門往後拉開,跌落一堆人。與他相熟的幾個小廝、侍衛,偷聽得正開心,毫無預警的門開,紛紛往前摔成一團,大聲喊疼。其中一人爬起來看看樓澈神色,嘿嘿一笑:「仙人小子啊…可惜你就快要回去了,那上回和上上回欠你的賭資,就一筆勾消了吧?」幾個人七嘴八舌,好不熱鬧。

紫丞正要喊憑什麼,那可是本仙人賺來的辛苦錢~~樓澈已經說:「那是自然。」

反而是與他開玩笑的那人被他嚇得不輕:「仙人小子你今天吃錯藥了….平常不都會說”這事歸這事,還是要給的。”而且還文謅謅的說起了上流話…」一點都不像你。

樓澈不欲與他爭辯,直接將人撥開,快步走了。

紫丞則受困於不能爽快的走,琴瑚他們三人直勾勾的看著他如何處置現在場面。伶葉將注意力從樓澈出走轉回來,抱著歉意的笑笑:「澈兒一向任性慣了,還望魔主勿怪。」

本仙人哪裡怪了…還說我任性!每次聽伶葉先生說起謙虛話,耳朵就癢得受不了。憑什麼說來說去都得貶低自己,才算是有禮教啊?還罵本仙人任性,真是不公平!

學著他們那套文謅謅的說法,紫丞點點頭:「無妨!本魔主…無所謂!」

琴瑚在一旁幫著打算:「天界來的使者…請在宮裡小住數日,您都特地來了~也好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~。」

伶葉笑著回道:「那就打擾了。」

等僕人領著伶葉去休息之後,琴瑚才靠過去裝可憐:「少主真的不要怪仙人了嗎?」

鷹涯也不禁插嘴:「…那仙人對西魔畢竟有恩,既然要走,禮數不可失。不如組個百人歡送隊伍,沿途護送。」

本仙人還沒答應,你們就興高采烈的出主意了!可惡~本仙人真是看錯你們了!還有彈琴的,你給本仙人記住!紫丞咬牙切齒:「這是他的自由,此事下次再議。我要休息了!」

搞不清楚是何時離開兩人的視線,待紫丞回過神來,已走到議事廳外面的花園裡。右手無心的拉扯著樹枝發呆,枝葉四散。

不行!他得跟伶葉先生說說才行!不管彈琴的在想什麼,現在這個樣子,可還怎麼回天界去啊!

乾脆就和伶葉先生坦白了吧!對,就這樣,相信伶葉先生一定能明白本大爺的~。

當夜,趁著晚上夜黑風高…不是在做賊。紫丞從房裡探出頭來,察看四下無人,這才放心大膽的站出來,都這個時間了,該睡的應該都睡了吧!

畏畏縮縮的步上長廊,眼前一盞燈籠徐徐靠近,慌張中跳過步道的欄杆,往草叢裡頭躲。兩名巡更的衛兵,腰杆打得直挺挺,不發一語迅速的走過身邊。

待兩人走遠,紫丞才頂著一頭被草叢勾得亂七八糟的紫發站起來。明明只是碰上巡更的守衛,態度卻像是做賊一般的心虛!

沿途左閃右躲,就怕又碰上了人。重要的是,碰上誰都沒關係,就是不能碰上彈琴的!

在偌大的宮裡繞來繞去繞了老半天,才發現,他根本不知道伶葉先生住在哪間啊──!總不能一間一間的去敲門吧!氣餒的低下頭,隨即又抬起頭來,雙眼深處冒著堅定的火花:不行!本仙人怎麼能這樣就~認~輸!那太辱沒我樓澈的名號了!不行不行,怎麼能這麼簡單就放棄呢!

可是…該怎麼找到伶葉先生?

努力思索可行辦法,有人靠近尚不自知。待燈籠逼近,忽聽一聲女子驚叫,方才抬起了頭。

一個大約十三、四歲的小ㄚ鬟,梳著雙髻,跌坐在地。指著他戰戰兢兢的道:「你…你是誰?」

被嚇得不輕的小ㄚ頭不禁渾身顫抖,紫丞靠近,伸出手去想拉她起身,老半天沒得到回應,右手僵在半空中。

看對方驚魂未定,紫丞試著安撫:「你沒事吧~怎麼忽然就摔了?我?我是樓…紫丞!」

面前這人頭髮散亂,衣裳還有些髒,似乎沾過土。小ㄚ頭年紀尚輕,剛來宮裡不久,早對王崇拜戀慕。雖未近處見過王,可還在那祭典時遠遠的看過,從容華貴。此刻見他氣派全無,懷疑升上心頭,難道…:「王?發生什麼事了,需要奴婢去找首輔大人來嗎?」

紫丞哪敢首肯,趕忙找個藉口推掉:「現在這麼晚,就別去打擾小明瞭!萬一害他睡不好脾氣變差,那倒楣的還不是我!」

小ㄚ頭遲疑的道:「真的無需稟告首輔大人?他不會對王生氣的。」

「說不用就不用!有一件事想要問妳。知道今天新來的那個仙人…住在哪裡?」

「那位天界來的使者嗎?正好是由奴婢所招待,今晚要了些熱水,似乎打算早早安歇。有事情的話,還是明日再談?」

「不用不用,妳儘管說就好了!他到底住在哪裡啊?」

「嗯…稟告王,那位使者就住在竹閣的客房裡。」

「竹閣…?在哪裡?」茫然。

「王說笑了…竹閣就在前面沿著水榭進入,轉彎右邊第一間廂房。難道不是特地來尋?」一般人哪有這種閒情逸致把皇宮當旅店逛。

「喔!謝謝妳啦!妳怎麼晚上了…還待在這裡?」該不會是來監視他的吧…做了點虧心事,倍感風聲鶴唳、草木皆兵。

「沒有,奴婢正趕著為每條走道點上一盞燈,用以照明。」沒料到碰上個…迷途羔羊?不,是迷途魔王…。

「這還真麻煩。」光是把每條走道都點亮,那得消耗多少根火燭?未免太不知簡約、節儉!

不知不覺開始替宮裡精打細算,想到一半又打住。本仙人做什麼替彈琴的家用擔心啊?他都開口趕本大爺回去了!越想越氣。

小ㄚ頭乖乖的回了句:「聽…聽說是慣例…」

「算了算了不管了,妳走吧!不是要點燈?」

「嗯…謝王恩典。」

「…」本仙人什麼也沒做啊。

同時間伶葉在魔宮裡四處走走,大贊花園裡草木照養得宜。身為柳木所孕化的仙人,特愛親近自然,夜晚的露水滴落,微微濺濕了鞋,踏月色而來,跟隨著樹木、花草的呼吸、頻率作動,身心暴露在鬆弛的狀態下。

靠近牆邊一角,忽聽一聲「誰?」,伶葉詫異,這聲音聽來極熟。這時刻還會在外未眠,欣賞風花雪月的愛好者可不多見。

反應比思路快,直覺便回:「打擾。」靠近後果然是那身影。

樓澈轉過身來,神情淡定看不出喜悅。身旁一朵雪白色的曇花正靜靜的在月光下盛開。

冰清玉潔。

一滴露水劃過唇際,滴落土裡。

淡淡的幽香繚繞在鼻端,一瞬間看去,恍若判若兩人。

深宮裡悄悄綻放的花朵,誰人憐。

承受不住雨露的垂下頭來,落下了一道淚。

…方才,澈兒他,是在哭嗎?猶疑不定。終究是忍不住湧上心頭的情緒翻動,伸手逝去了他唇角的水珠。

「…離開魔界值得你這麼難過嗎?」

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樓澈渾身一震,右手握緊成拳,不動聲色往後退過半步。

「澈兒,若你不願與先生回去,不妨直說。」

「…」

「是不是跟紫丞有關?」

「…」

「先生猜對了?」

「…已經,是極限。他對我的影響太大。」與其放任成為弱點,不如趁著還能割捨時,從此天南地北,各分西東,再不相見。

相見爭若不見。

「傻孩子…你已動情。」

伶葉歎氣的將樓澈抱在懷中,安撫般的摸著頭,喃喃道:「如果你師父還在就好了…」至少他可以冷言冷語的凶上一句:「孽徒!魔物都該死!跟我回去,不准再與他見面。」可換作了他,又聽上這份明白心思,放著澈兒不管,豈不是眼睜睜看著孩子受苦。真要管,又無從管起。這感情一事,最是千絲萬縷,最是纏人…
也最傷心。

靜靜待了好一會兒,柳木的香氣雖淡,卻不比曇花香氣遜色。更是安靜寧和、撫平燥鬱。

脫開伶葉的懷抱,樓澈冷靜的道:「既然說會回天界,便無需擔心。待一切事畢,自會信守承諾。」…逼樓兄回去。他若不從,便是我走。隨即微笑:「夜深露重,先生當心著涼,剛才所言不過是一句戲言,萬勿掛懷。還是請早早回房安歇為宜。」

是否離開的太久,澈兒如今的情緒,令人難以捉摸。

冷淡而疏離的微笑,讓伶葉卻步。事到如今,一切都已經…遲了嗎?

忍不住勸上一勸:「提得起,也要放得下。你和他說明白,事情也就解決。拖著、抱著希望未免對自己太過殘忍。」

「無論哪種選擇,都不是條順遂的道路。」

「難道就因為怕跌倒,而癡癡的站在原地,等待他人援手?那就算對方有意要拉你一把,恐怕也很辛苦。…養得這麼大一隻怎麼喂出來的,真想不透。明明是給你和離墨吃相同的菜飯。」

被話逗得笑起來,樓澈摘下曇花,遞給伶葉:「送給你,伶葉…先生。」這次是真心的。「先回去房裡裝睡,以免又引起騷動。」聽說昨日淩晨琴瑚才浩浩蕩蕩的,幾乎沒掀翻了宮裡屋頂的四處找樓澈。

他…真的是那個澈兒嗎?

待樓澈走後,伶葉還是不明白,究竟這股奇怪的感覺,出自於哪裡?

一個剛走,另一個氣喘噓噓的從步道盡頭小跑過來,人未到,聲先到!「伶~葉~先~生~~等.等.等.等.等.~等等」

活潑俏皮的語尾上揚,不顧頭髮散亂成一團,伶葉先替他可惜,可惜了這麼漂亮的長髮,被甩來甩去,似乎剛爬過樹叢,發捎還勾掛著幾片樹葉和小樹枝,甚至還有蜘蛛網。

照顧小孩慣了,還沒克制提醒自己,對方可是一國之王,右手已經往他頭髮撥下去。忍不住念上兩句:「為何弄得這麼髒。這麼大了,連走路也不會好好走。」念起來那是一徑兒個的順啊!等回過神來,才發覺事情大條,罵罵別人家小孩不打緊,連魔王也罵那才是勁暴。

紫丞反而是一臉感動。好久沒聽見伶葉先生的碎碎念了!這個念法…好懷念啊!難道本仙人就喜歡這個調調?三不五時不被念念,心裡就不舒坦?與乾脆的人講話習慣了,再與彈琴的和小明他們講話,老半天都覺得…舌頭打結了!就連該說什麼,都給忘得精光。那些個繞來繞去的辭兒,聽來真是彆扭。

念得順口,伶葉怔住,尷尬不已。怎麼一出口就像在念自家小孩,那可是魔王啊,萬一惱了可怎麼辦?見紫丞不但不在意,還有些陶醉(?)的模樣,伶葉放心了。也大大的升起了好感。往昔也曾見過數面,只覺這少年似乎居心叵測、心機深沈。經過方才樓澈的表現和撞見紫丞看來天真、單純的一面,不由心生好感。

「疑?這是什麼味道?好香啊~」搜尋香氣的來源,看向伶葉。伶葉想起手上的花,笑著用右手捧起花蕊。近處得聞,一時間只覺香氣四溢,比起方才更加濃郁。

「這花好香啊…」紫丞看著那白色的花朵,不禁讚歎。

伶葉點點頭:「這是澈兒摘來送我的。」

沒想到彈琴的也會討好人?紫丞大感意外。從沒見他送給本仙人什麼東西,真不公平!又發現一件不公平的事,不由在心內暗暗的道:改天一定要討回來!

或許是風很涼,還是花香讓人過敏,紫丞嗅了嗅香氣,不禁打個噴涕:「哈啾!」

聽到這響亮的一聲,伶葉趕忙道:「我們先回房去,這裡冷。」況且天就快亮,巡邏衛兵逐漸增多,在此攀談滯留不去,或許會令未知者有不當聯想。」

紫丞倒也爽快,點點頭就跟著伶葉的後面走。

回了伶葉所暫住的客房,伶葉說了聲:「請坐。」提起桌上茶壺和杯盞。各自替兩人倒了杯茶。紛紛落坐。

伶葉開口便問:「未知魔王此次前來找伶葉,有何要事相商?」

「…」一時說不上來,如果真跟伶葉先生說了他跟彈琴的現在的狀況,他會不會相信?還是當做本仙人腦子燒壞了,一笑置之?

「若伶葉未猜錯,想必是為了樓澈要回返天界之事而來。」

紫丞聽完後,想了想,點點頭,他確實是為了不想回天界的事情來的,沒錯!

「…我看澈兒回天界的意願亦不高。但他既然開口說要回去,他個性倔強,認定的事情便不容易輕易變更。若要將他留下,還得花上幾分心思。敢問魔君私事,還未有過侍寢?」

事情?「沒,什麼事情也沒有,我們好得很,連吵架都很少!」就是奇怪為什麼每次明明都是本仙人吵贏了,卻好像輸了。棉花打棉絮,不痛不癢的被彈琴的給化掉,怪不舒坦的。

伶葉松了口氣,果然還是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罷了。

歉然道:「澈兒不懂事~請多包涵。恕我冒昧自稱一句先生,鄙人曾在雲學宮擔任教職日子甚久,已習慣這稱呼。」真個是子不教,父之過。教不嚴,師之惰。既然妄稱為師,就該將人教好,循循善誘。說來也難怪這孩子不懂,紫狩早被相丹一刀戳死(捅死),還小就成了孤兒。想及此,目光更加柔和。

「…簡單說來,澈兒所在環境與你不同,凡事你不與他說開來,他是不會明白的。平常我和相丹與他說話,也是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哪裡有錯。總言之,不能拐彎抹角的講,澈兒聽不懂。」

伶葉喝口茶水繼續講:「所以在澈兒的想法裡,喜歡就是喜歡,再無他意。若你想留下他,不如直接跟他說希望你能留下。」

紫丞哭笑不得,問題是,他現在擺不定的,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啊,而是那個難搞一百倍的彈琴的!猶豫再三,到底該也不該與伶葉先生說出事實真相?

「…不過澈兒近來成長很多,想必也有新的見知。為了以防萬一,還有一法。以色誘之。」

正拿起桌上的另一杯茶喝,直接噴出來,整張桌子立刻遭了殃。「噗──」

「澈兒從小便對抱有好感之人推心置腹,往往一時興起,便跟著對方去,多虧他師兄每次都將人完好無缺的帶回來,不然恐怕早成了別人家的孩子。」

「…」本仙人有那麼沒用嗎?明明是看著喜歡,跟過去看看而已。

「所以最好的辦法是,讓事情成為既成定局。他覺得對你有所虧欠…便會留下。」

這句話好像很有道理啊…不過該怎麼讓彈琴的覺得對本仙人有虧欠?

伶葉一番話搞得他摸腦不著,頻頻皺眉。

這時伶葉也皺眉了:「澈兒還很純真,你找一日他正熟睡時躺在他身邊,待他醒來,便與他說,被他欺負了。」

這句可聽懂了。原來躺在他旁邊,便是被他欺負了。不行不行,那以後可不能隨隨便便和人躺在一起了。萬一每個人都來跟本仙人說,被你給欺負了,那可怎麼辦?!不過…彈琴的可以例外啦!

伶葉又喝一口茶潤潤喉:「然後你再和澈兒說,你走吧,不怪你。澈兒肯定會留下來,趕都趕不走。」

紫丞恍然,原來還有這一招啊,真不愧是伶葉先生~!不過…欺負?到底該怎麼欺負啊?就往他旁邊一躺,就是欺負了…?

隱隱覺得不對,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又好像不能去問彈琴的。

那邊伶葉杯中殘茶也已飲盡,笑著說:「該說的,我已說完。權當還你相丹刺死紫狩罪孽,兩家中可謂冥冥中自有定數。既然澈兒傾心于你,該阻攔的也已試過,仍一直無法令他打消主意,只有請你多多包涵。不過,若非真心相待,不管澈兒再怎麼想,我還是堅持要帶他回去。請魔王詳加考慮,不讓一個真心為你著想,卻受到難以痊癒的傷害之事發生。」

紫丞點頭:「謝謝你~伶葉先生。我會考慮的。」

「…你回去吧,我有些倦了。」

「好。」

待紫丞走後,伶葉望著空掉的兩隻茶杯心想:不知這樣做是對是錯。澈兒明明就不願意回天界,為何仍要信口開河呢?

相丹…孩子在外面學壞了,我該怎麼辦?

***

紫丞百思不得其解,為什麼躺一下就算欺負?那每天都去躺也沒有問題啊~

反正只是一起躺而已嘛~

邊走邊想,沒注意到已往房間的反方向走,這一走就走到了城門口。

門口的侍衛小隊長豐安見到紫丞迎面而來,趕忙上前問候:「王萬安!上次感謝王贈予牡丹花球,才讓梨真答應嫁給我!此恩屬下永遠~銘記在心~!」

紫丞被這番話搞得雲裡霧裡、莫名不解:「啊?嗯?你是說…你被彈…我幫過?哈哈,不用謝了~我不會這麼小氣的~。正好你來,本魔王對你有恩嘛!問一下,你可要老實回答!一起睡…就算是欺負人嗎?」

豐安目瞪口呆。王問的好奇怪,你都把人給睡過了,不算欺負算什麼?咳…對了,肯定是宮裡的規矩多,都會取個風雅好聽的名稱,這個…或許該稱為…「臨、幸」?

兩人相視而笑,各有一番心思。紫丞以為對方笑他問得太笨,豐安則以為王上別有他指,好心想著幫著獻計:「請恕屬下斗膽,王可是遇上什麼困擾嗎?或許我可以幫忙想辦法解決。」看這躊躇暗自猜測,肯定是房事不順啊!

不知對方為何一副「我是過來人」的臉孔,不善猜測他人心思,紫丞歎口氣欲和盤托出,卻說話遲疑、吞吞吐吐:「是這樣的…我呢,想留下一個人。可是……他卻一直趕我走,所以沒辦法只好和他一起睡。可是睡過了以後,他還是要我走啊…」苦惱幾番,仍不敢將伶葉所言盡皆告知。特別隱去了那「被欺負」之說。

七拼八湊,兼之稟持著男人們特有的幻想力和理解力,豐安有些了悟,同情心與同理心不斷攀升、持續冒頭竄出。

原來…吾王被人嫌棄?也對,吾王從小深居穀中,身旁適齡女伴、對象極少,並且首輔、座使等為求魔族揚眉吐氣,對王上諸多要求,是以忽略了平日極為平凡的日常需求。兼且王又少有感情經驗,對這等小兒女家鬧鬧脾氣的閨閣蜜語,讓生性認真的王難以分辨、無所適從,不知該怎麼辦。

自行編排了一套說詞說服自己,心下已有計量。認定王必是被「新歡」嫌棄「技術差」,又臉薄不好意思坦白。豐安豪情頓生,恨不得將自己所會所得盡數告知。

見王愁容滿面,不由心生一計,不如犧牲小我、完成大我,就不知自家那婆娘能否接受?

「王,不如你來…屬下家中,讓豐安和梨真…幫幫王。」搞不好還可以示範什麼拿手絕活。不是自誇自壘,前天夜裡才弄得家中那朵嬌花吟哦浪叫,直喊好哥哥別停呢!早上起來還纏著他,不准他太早去上白班!

「這…會不會太打擾啊。何況莫名其妙去你家…」做什麼?

…且不論梨真是否答應,王果然是還是會不好意思。豐安左思右想,越想越對,何況自家老婆隨隨便便擺出來給人看,也不是什麼好光彩的事。就算對像是王,還是不妥,萬一王看上了梨真的美色怎麼辦?到時他找誰哭去?

紫丞見他老半天不回話,兼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,不無疑惑:「喂!那個豐安,你剛剛說…」

豐安振作精神。不行!這個人情是一定要還的!王可是他跟梨真的大媒人~在家時老爹總說”魔”要知恩圖報~無論如何,都得好好想想辦法幫上一把。思付暗定,隨即振奮的答道:「王!屬下帶你去一個可以見習的好地方~」

翹了班後,豐安帶著紫丞回到離魔宮外不遠的家中。梨真今日並無在宮內執勤,已升任為宮內女侍小組長的她,執勤時間大幅縮短。一周值班三日,且平日可以早早回家煮飯帶孩子,兩個男孩,一個三歲、一個五歲,正是好動年紀,早已無需哺乳,家裡便連奶娘也辭退了。

此時見著來客,兩雙好奇的眼睛骨溜溜滴轉,小的那只趁著紫丞坐在招待廳的椅子上發呆,試探著走過去紫丞背後拉了那頭長髮一下,見他不為所動,頓時開心的打蛇隨棍上,走到正面,整只趴上客人的大腿,直喊抱抱。

大的顯然較為害羞,見到來者並非熟客,直瞅著客人不放。紫丞被看得頗為不自在,腳邊搔得他發癢的小東西還不放棄,十指小爪拼命摳著他的衣服,就想刮出一層花來。

看他努力不懈的模樣十分討喜,笑了笑,彎腰抱起小孩,放在懷裡、腿上。小的那只開心的叫著、笑著,發音不甚標準的喊著叔-叔-好!隨即奉上黏答答、濕膩膩的處男香吻一枚。──在右臉頰。

突如其來的奇襲讓紫丞措手不及,差點把小孩子失手摔了下去,又趕緊摟著,哭笑不得…本仙人都還沒親過彈琴的,今日倒讓你這小子給捷足先登。

想起彈琴的和他那把琴,每日每夜常常彈奏的琴曲,此時想來竟是幾番纏綿,繚繞心頭不去。右手觸碰左手指尖薄繭,身體微微發熱。想著若能天天想見得見,就算要他做點什麼也是甘之如飴。就不知伶葉先生所說之策,是否也對彈琴的適用?

五歲大的那只見弟弟霸佔了客人,頗覺不甘。搖搖擺擺的小身子奔到客人身前,企圖如法炮製,雙手直攀著紫丞褲腳不放。兩隻水汪汪的大眼望著他,吸吮右手小食指,含糊的說著我也要。

豐安看這兩個孩子胡鬧,放著他這個爹做擺飾,再看自家王應付的左支右絀,止不住發笑。這兩個,可是他引以為豪的寶貝兒子啊!豈是好應付的。但一個好屬下怎能放任長官尷尬,趕忙抱過他懷裡那只小的,懇求的說道:「王也抱抱這個,他等你很久了~」暗想有個願意親近民意的王,西魔真是好福氣。不禁以身在西魔為榮。

紫丞點點頭,抱著那個五歲的娃娃,笑容滿面。小小的身體熱熱暖暖,靠在懷裡,熱度熏得他身上也跟著熱熱暖暖。或許有小孩也不錯。最好像彈琴的…

念頭倏起,不由訝然。本仙人怎麼會想到這麼個沒譜的邊上去!彈琴的可是個男的啊!

再怎麼不解世事,也明白孕育生命乃由女性所為。紫丞暗罵一聲笨蛋,不然……等彈琴的找人…、娶妻…然後生一個,再借過來玩玩好了!想到彈琴的會和別人在一起,對著一具不知名的女性臉孔,溫柔的笑著,擁她入懷,心臟悶痛。那處空空蕩蕩,好像缺了一塊。

午時將近,梨真已得知王蒞臨小居,提前到附近酒肆飯館打理幾道飯菜、美酒,搭配上自家生產的花生、蔬菜、醃漬醬瓜類,熬了些好入口的米粥,先喂飽了兩個兒子,和丈夫一人手抱一個,牽去隔壁鄰居處委託照看。

三個大人坐在飯廳,豐安殷勤勸菜勸酒,說些不著邊的話,感謝王來寒舍作客,剛剛兩個不肖子讓您為難了…等等。紫丞笑著說不會啦!

梨真不時的往紫丞的碗裡丟東西,說這個好吃,這醬瓜是自家醃的,這白菜是自己種的,剛從菜園摘下,比外面賣的好上十倍百倍,滋味鮮美,王一定要嘗嘗。花生也是剛炒的,要回宮時不妨帶些做為零嘴。若食畢要再取,囑人前來吩咐一聲,定當替王準備的妥妥當當!

不停吃東西的紫丞根本沒有空,這兩夫婦的熱情快將他淹沒…嘴裡嗯嗯的說著好好好,想著彈琴的族民真熱情…又積極…比起天界眾人,毫不遜色,甚有過之…。想起天界來,還真有點想家了。如果不是彈琴的非說什麼硬要趕他走,他也想回天界去看看啊!那種態度…對,那種態度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。如果不問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對他,就算走了,也走的不甘心。

氣氛熱烈的吃吃說說,酒倒杯空、時光任冉,午時已過。食事將畢,梨真起身,離坐入室,不一會兒歸來,手中已多一個小瓶。觀其琉璃所制瓶身,菱角頗多,有十數之上,取起晃蕩則光彩流蕩。每每轉動瓶身,瓶中液體滾動所流泄出來的光影多變,煞是好看。

豐安拔開瓶口木塞,濃烈的葡萄香氣迎面撲來,梨真笑得溫婉,取過幾隻小杯排開在前,任他一一倒足八分。

聞到香氣已是讚歎,紫丞忍不住好奇,那深色液體漾著奇異光芒,與平日所喝的酒類色澤差異極大。像極了一個人、一種顏色。

他的發色。腦海中浮現那道紫發背影。

一沾唇,滿口滿眼都是甜而不膩的味道。

靜而不顯,動而不兀。細品香甜,入喉收刃。似酒似汁。沒有燒刀子的割喉,卻有和高粱不相上下的芳香。少有的甜味宛若包裹在外層的糖衣,悄悄的侵入味蕾。入了喉渾然不覺難受,滋味溫潤,只想擊節讚歎。

「這是什麼?怪好喝的。」其他兩人微笑的看著他喝。

又沾了幾口…真的好甜。與熏風那種後勁力極強的酒類差異甚大。這酒…在人無防備的時候,不但將人染上了顏色,還染上了它的味道。

忍不住做起了比較,還是熏風乾脆…爽口。那種直起直落的快感,衝口入喉的爽冽…真是可惜了男人婆的那手好手藝。雖然已學會製作方法,那種韻味還是差了一兩分。少了專屬於女兒家的心細如發、準備材料時的論斤秤兩,火候釀造時限的周到控制。

想起那特意留下來的最後一壇酒…已在不久前被他們喝去。果然還是…捨不得喝啊。可惜,可惜。

梨真笑著說:「王是不是喜歡這酒?好喝嗎?」

紫丞頭也不抬,便說:「很香。」

「這酒我們自己釀的,別名草龍珠,是用後院栽種的葡萄來釀造。這種葡萄根苗,由一位遠方而來的友人所捎。種了許多年,近年來培植成功,每年才得做出這一小瓶。釀酒得好多斤才得一斤,此品種株數少、又是外來品種,培植不易,所以產量亦不多。製作不難,須長期儲藏於地下發酵,市面無售,平素是沒得買的。平常除非貴客駕臨,一般都是拿來自家飲用。」

「這酒不錯。」

見客人稱讚,豐安也很高興。直說喜歡就多喝一點。氣氛和樂融融。

酒足飯飽。打個飽嗝,紫丞笑的開心:「那個…豐安啊?本…王也該告辭了,再不回去,有人會擔心~。」彈琴的說不定還以為本仙人失蹤了!

豐安緊張一陣:「等等…王,您不是說…要學些本事回去?」

紫丞:「啊?」什麼時候有說要學東西了~本仙人怎麼不知道?

梨真笑著緩頰:「王下回若有閒暇,別忘了再到寒舍作客。」

豐安也笑著點頭附和妻子,忽而繃直著臉看向窗外,喃喃道:「時間上也差不多了…。」

紫丞站起來,揮揮手:「這回真是打擾你們,多謝招待~」下次…還等本仙人拿回了身體,再來好好的結交一番,那肯定得來個不、醉、不、休!

梨真起身欲送客,含笑斂裙。

豐安急著喊聲等等,轉頭對自家老婆說:「梨…梨真,我和王出去一趟…對!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,萬一發生意外,那就不得了!王!屬下送你回去。」

紫丞笑著搖手拒絕:「不用啦!這裡離方才出宮門的距離,也沒有多遠,幾步路的距離,不必這麼麻煩~」

「王!不見你回宮,屬下難以放心!您就別再說了!請讓屬下護送您回去!」

「嘖!真是有夠麻煩,那好吧!我們走!」

「梨真…我…我出去一趟。」

梨真溫婉的道:「相公路上小心。外面天涼,記得將前幾日新購的那件袍子帶上、袍帶系緊,以防寒風浸身,若得病可就不得了。」

豐真似有愧疚,低頭說好。便又急急推著紫丞出門。

兩人走後,梨真收拾碗碟,後邊打水洗滌去了。

出得門外,豐安小心翼翼,觀看左右,見無來者且無可疑之人,方才松了口氣,轉身神秘兮兮的對著紫丞招手:「王…王…跟我來。」

一時之間還未曾想過是在招呼自己,紫丞發呆的看向那只招呼的手,舉起食指往鼻上指:「我?」

豐安趕緊點點頭表示沒錯。

遲疑了一下,見豐安帶頭走了,便也跟上前去。

另一方面,宮內的樓澈等得著急。早上起來漱洗後,便發現本該出現的某仙人莫名消失。背脊發寒…難不成…

直至午時尚未見到該仙人,大感不妙。

由遠而近的吵嚷聲掀起一波波的騷動,隱約可聽見衛兵們交談的話聲和急速奔跑聲,隨即房門被大力敲擊,琴瑚的聲音響起:「少主少主,你在這裡嗎?琴瑚想請你去用午膳!怪仙人~你在不在?」

旁邊一道低沈的男聲也接著發話:「王,宵明在此,請出來一見。有要事相商。」

鷹涯亦道:「王,午時已過。為何今日仍未傳膳。」

心有罣礙,早將日常之事盡數忘卻,聽聞門外交談聲,樓澈心裡涼了一半:…樓兄,你總會帶給紫某好大驚喜…不知此次,又帶著紫某的身軀欲往何處…

歎了口氣,認命的去開門。他們總說只有他能治得那仙人服服貼貼,可知這份成果乃雙方磨合過的結果。每次樓兄做了什麼…他就得想辦法解決…。掌控事情的發展和動向,非是如表面言聽計從那樣單純。這次情況超出預期,自顧尚且不暇,又能拿那仙人怎麼辦?

抽開擋門木閂,咿呀~見到的是琴瑚那張小小的、驚慌失措的臉蛋,和後面兩個一臉我們來抓JQ的大男人…

不悅染上五官,他們竟將他視為罪犯看待?

門一開啟,琴瑚很快的鑽進房裡去喊著少主你在哪裡?樓澈心想不就在此?悶著不說話,等他回過神來,琴瑚捏緊了兩隻小粉拳拼命的搥打他:「怪仙人!少主呢?少主怎麼不見了?」

樓澈無話可說。腳長在”別人”身上,要去哪裡,要鬧失蹤,豈是他所能主宰?

但眼下這情況,其他三人根本不會相信紫丞的消失與他無關。

又歎口氣。自從與樓兄認識以來,這氣是越歎越多。恐怕外表如故,心態先已垂垂老朽。

半聲不吭也非對策,溫和的撥開琴瑚搥打他的手,緩緩的說:「琴瑚,現在最要緊的是,發動城中的巡城軍搜索,而非在此追責論究,一切尚待尋獲再談。」

琴瑚不高興的反駁:「一定是你將少主給藏起來了,你先說說少主去哪裡了!」

「若知下落,怎會在此等你前來興師問罪…」

「不管啦!怪仙人!本姑娘警告你,立刻、馬上把少主交出來!鷹涯~!你怎麼還在旁邊好像看熱鬧,快來幫忙!」

鷹涯上前一步插嘴:「樓澈,我們平時待你不薄,你先將王的下落交代清楚。無論何事,皆有商量餘地。」

問題是人就在這裡怎麼交…看兩人一口咬定紫丞的失蹤與他脫不了干係,果然樓兄你平日素行就不怎麼優良。

「此事與王無關。」宵明把握十足,自信的笑著。

琴瑚和鷹涯驚訝的望著他。

「如果屬下沒料錯,樓澈他才是真正的王。」

琴瑚一副怎麼可能的口型,鷹涯卻陷入沉思。不多時鷹涯回神對琴瑚說:「此事似乎有跡可循,祭典時王的舉止以及脫口而出的諸多言語。不似王平日所為。」

琴瑚由驚訝轉為不解,再轉為憤怒:「說起來,那天…那天我跟怪仙人說話,他就回答的條理分明…這很奇怪啊…那個總是瘋瘋癲顛的仙人…。」想起那一天下的情敵挑戰書宣言,不由得猶豫。可是…若是少主…反應不就…。越想越慌,將矛頭對準樓澈:「怪仙人!你!你是不是這…那…像首輔講的那樣?!」

聽到宵明的揭穿,樓澈還是一派淡漠、清雅的笑著,從外表見不到深度。氣氛僵持,許久方悠悠默認:「還是被你們給看穿。」

「那、那少主呢?」

宵明語氣有力的說:「站在這裡的樓澈就是王。」

琴瑚上上下下打量,樓澈忽然笑道:「琴瑚難道不知道我是誰?」

這種笑法!「少主?!...你怎麼會變成怪仙人?」一波三折、急轉直下、患得患失的心情落差,搞得琴瑚緊張兮兮,腦中一片混亂。伸出手去就往樓澈臉上搓,氣急敗壞:「不對不對~一定是怪仙人又搞了什麼易容術。這次竟然動到少主的頭上~可惡!!少主我幫你把妝擦掉!」

臉頰旁落下三條黑線,樓澈握住那只搓得很用力的小手,頭疼的說:「這不是妝...」

鷹涯提出實際的關鍵點:「王…怎會變成樓澈?」

既然被癱在陽光下,再無隱瞞必要,樓澈便將當初情況以及後來如何應對,淡淡的說過一趟。

聽眾三人,莫不聚精會神聆賞,遭遇精采處,忘情驚呼讚歎,已將來時的目的暫扔腦後。

說完一輪後,鷹涯皺眉深思:「原來樓澈體內的東西才是王...」

琴瑚垂著淚眼,難過的道:「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飯,那就...琴瑚捨不得王受到委屈!」 原來那日少主已經明白她的心意,卻不說破,少主肯定是在意怪仙人的感受,既然如此為何不成全他們,只要少主能開心,也不枉她這番讓步。

又聞驚人之語,樓澈訝道:「等等…琴瑚所言何意?」難道方才所言有所缺失?他與樓兄何時有過肌膚之親?且話來突然,用在此處似乎不妥?

鷹涯看向樓澈:「王打算以後如何?可有恢復之法?」

這句就正常許多,樓澈回道:「暫時不動聲色。恢復之法尚無所獲。」

一旁宵明忽笑,笑得自信:「那不如先對外宣稱收了王夫。」

為什麼今日幾個心腹全然與他做對?先是天外飛來一筆的措詞,再來項打人不傷骨的建議:「不、不行!首輔!你說什麼?鷹涯!琴瑚!你們別去!」

琴瑚、鷹涯和宵明圍著個小圈子,立刻在一旁商量起來、共商大計,竊竊私語。不多時商討已畢,由鷹涯帶頭發話,決定炮口一致,一搥定音:「王~我們都是為了你好~。」

「你…你們怎會如此之想?」情況又再一次的超乎控制,樓澈不禁暗暗埋怨起那始做庸者的仙人,至今仍不見蹤影。

鷹涯主動解釋:「屬下此乃就事論事、判斷事情。將無論在宮內還是宮外…君命都該看情況受,更何況以王您現在的身體狀況,恐怕無法命令三軍行動。屬下們商量已畢,先讓王以”王夫”名義對外宣稱,以便臨機應變隨時而來,可能發生的危機。」

樓澈暗想:你們商量的還真快…所以樓兄以往其實是位被架空的王者?只是檯面上做好看的,實質大權還是操之在這幾個心腹手下手裡。

一問之下,原來朝政之事向由宵明監督、軍權被鷹涯握著,而琴瑚執掌宮內禁軍。

不禁又問道:「那樓兄平日負責什麼?」

琴瑚笑的好甜:「怪仙人嗎?就喝酒、曬日光浴啊~。」還有沒事猛跑月陵淵,還有、還有戀物癖,就愛對著懷音喃喃自語!打小報告!

鷹涯補上:「還有帶小孩、打牌賭博、聚眾滋事、打架、吃飯、睡覺...等等。」

宵明從善如流:「蓋章、簽名、看公文、當花瓶!」哼!仙人你可要感謝我們的一番苦心,不如此說王怎麼會答應。這也是給王一個臺階下!

他們的王被說得錯愕一陣:............樓兄你被瞧得真扁。

隨即正色道:「雖然現今情形不比往常,但此例不可開,推崇王…王夫..」剛說完就忍不住發窘,忍受著其他三人期盼他答應的目光,著實不好受。「…實不可為。」

又續道:「況且待我二人恢復各自生活。又該如何收場?」

宵明提議:「這件事情單對國內宣告,而到時對外即稱休夫即可。」

樓澈心想:…………休夫?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
琴瑚也贊成的說:「怪仙人沒問題的啦,少主說的話,他一定會聽的~。」

鷹涯也贊成:「王,現今之際,為了讓王能夠有個名正言順的身分處理事情,先不論接待外賓,那位是否能做得得體不傷臉面。單看這次王的身體…失蹤的這件事情,首先要緊是發佈協尋。此消息一經公佈,難免引起騷動。在群龍無首之下,若有心人士作動,國政將混亂不堪。西魔界需要一個實際的領導者,而發生在王身上之事,又無法對一般民眾解釋,並且取得認同。不如就用屬下三人商議而定的這種方式尊其位元,到時再做他議。」

手下的一番剖析合情合理,就算想反駁也尋不到更好的方式和方法解決。但…為何心裡就這麼彆扭呢?

思來想去,這方法雖然犧牲了一時的面子,卻也是目前最好的方式。不但能保住國內不致于因失去領導人而陷入混亂,也讓”樓澈”──目前的他,能光明正大的處理國事、對外露面,而不突兀。更能封住那些大臣們的悠悠之口。

…就是若真有幸能恢復各自生活、回到各自身體,掌握主控權,他這面子、裡子可也算不算是丟的乾乾淨淨?

那時再來宣稱誤會一場,拭是遲也不遲?

幾番思量,皆無所獲。若再拖上兩、三日,會不會再見樓兄,已是凶多吉少?宮內兇險難料,若有人欲發動政變諸事,以樓兄之能能否閃過尚且難說。往昔他非正統繼承人,方能在魔主的位置上安然度過,現今頂著紫某皮囊,又是另一番光景。想及此,不由得有些著急…如文火慢炙,燙熱入心。

又想以那人之能,尋常人等豈能為之奈何。就連當日曹操百般心計、相丹步步相逼、金神迫入盤古,皆皆對他難傷筋骨,現今比起那時景況,好了不知幾百、幾千倍,又哪裡是個脆弱娃娃、琉璃藝品,中看不中用、摔也摔不得之人。

但凡一句,事不關己、關心則亂…?

琴瑚擔心的看著他不發一語,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搖晃:「少主少主?」

樓澈忽而笑了一下,說:「我沒事,琴瑚不必為我擔心。」

鷹涯也懷疑他的轉變是否為他們催逼過緊:「王?」

卻見宵明一副老神在在,像在欣賞一場鬧劇兼又把握他不得不接受,他們的這一番「好意」。

「那就如此辦吧。此事莫要大肆宣張,僅讓須知者知曉即可。」勉強同意了他們的想法和作法,樓澈只覺松了口氣。到頭來,還是沒辦法故作欺瞞、矇騙己意,沒辦法逃脫樓兄你的影響。既然承認了在心裡的地位,後續之事諸多考慮無法不去想,包括後路以及會否傷害到他人…。尤其是要讓樓兄以紫某之身體與其他女子交合產下子嗣,以保證血統的純正。

無法接受。

心情上難以平覆,下意識拒絕再往深處想去。或者由朝中大臣選賢舉能,將君位懸設。須要一段長久的時日佈局,也非一蹴可及。

突如其來的事故,打亂了長久以來的平靜以及兩人偽裝如薄冰的表層。逼他無法再裝做若無其事、淡然處之。

曾想過,就此下去,兩人長相伴隨左右,可無視時光任冉、年華如水。仙、魔壽命既無止盡,又何須去操煩太多。卻無法防範外來的兇險、兵刃相向而來。魔界未平、天界的表面友好,何時舉旗尚未可知。那一日來臨時,該先保誰、會不會遭到背叛,執也難料。

傾移搖擺不定,捉不住主意,凡遇那人之事,猶疑難決。長久以來相處的時日,要殺、不殺,每每天人交戰。但無論是好是壞,總歸是得個人承擔後果。那何不放下一回…

看向天際,不發一語,逕自陷入自我思緒。

…那麼,爹、父王、族人們,可否容許紫丞再任性一次?紫丞保證這是最後的一次。

魔界的金烏在上,而紫丞的金烏…是…,沒有他,再回盤古之源去也無妨。當初拒絕樓澈以身代君,諸多考慮,悄悄掩埋的情緒遭到挖起,原來…我已如此在乎你?

會不會只是一場一廂情願?從無感受到樓兄的舉動有更進一步的示意。

要讓那個天真的仙人開竅,比起魔族複國還得難上百千倍。不禁頭疼,為何你當初偏要、還來招惹。為何紫某當初怎不見之、避之惟恐不及。為何還想趁機取得好處、假裝附和虛與偽蛇,到頭來,竟是把自己給賠了進去?

這個決定、這樁打算,實實在在的錯了。

想及過往兩人的相處,心底隱約泛起一絲甜意。

今後該如何是好?尚抓譜無著。

屬下們各自做事散去,剩下他還對著金烏發怔,這餐午飯也跟著金烏跑得沒影。

樓兄…莫怪紫某心狠,既然事已至此,就請你與紫某一道承擔吧!

就是想後悔,也非你能選擇。

***

華燈初上,幾棟富麗華奢、高掛著紅燈籠的大戶人家房子,夾雜在矮屋平房石塊茅草所建造的小屋之間。

豐安帶著紫丞在幾條巷子中來回穿梭,彎彎繞繞。走到盡頭,才在一家透露著昏暗燭光、不起眼的小屋子前站定,風中傳來一股黴味,木材潮濕而發爛的氣味飄散。兩人一腳跨入那屋子,對著角落坐在椅上打瞌睡的老人,豐安禮貌性的喊了句劉叔。

那被稱為劉叔的老者被這一驚擾,醒過來見是他,和藹的說:「原來是豐安,你也好久沒來,最近還在宮裡幹活?看來過的挺滋潤啊。」笑著打完招呼,才發現後面有客人,趕忙站起來迎接。想去倒茶給他們喝,豐安忙喊句劉叔不用了,我們立刻就要走,才沒有再動作。

豐安轉頭對紫丞笑得樸拙:「這家二手書店的劉叔,可是從小就看屬下看到長大的。王您稍候。」隨即走到牆角隱僻處去翻找,挖出一本封面破爛不堪的書本,遞給紫丞。

劉叔驚訝道:「你拿那本閨中秘術,難道你家老婆不滿足?兒子都兩個了不是?以前你爹華安嫌家裡沒地方放,特地清出來,擺在這裡這麼多年也沒人光顧那本書。」見他拿給那位紫衣華貴的年輕人,不禁恍然。果然人非能十全十美,看這小公子一臉稚氣,怕也是初經人事?又或者家裡的事情擺不定,出來尋些刺激玩意兒?

紫丞就著昏暗的燭光翻看幾頁,單見上頭兩個小人,或坐、或臥、或交迭相依,筆法簡略,粗略看得出二人形態,再要辨識更多,卻也看得捉頭搔耳,翻遍整本書頁找無文字批註:「這是什麼?為什麼這兩個…每一頁都抱在一起啊?」

豐安以為他在明知故問、臉皮薄、有人在場,不好意思承認。跟長輩打個招呼說聲:「錢下次再算,劉叔我們有事先走了!」

劉叔笑著說:「本來就是你爹拿來的東西,還客氣什麼?豐安記得多來給叔看看。」

豐安口裡說好,又跟紫丞告罪幾句招待不周,帶著走出大街。

紫丞疑惑已極,卻沒想過懷疑豐安另有居心。但被人帶著四處逛,而非原訂計畫的回宮,頗為不解:「什麼時候回去?這本…?」

豐安曖昧的笑著說:「這本書是有名的作品,就送給王了!裡面的姿勢很多!」別浪費屬下的一番苦心啊~~這本有名的春宮書可是供給享受魚水之歡的夫妻所看的參考書~限量版啊~!

「書?只想問問怎麼”欺負”而已,這上面會有解答嗎?」百思不得其解。

「怎麼”欺負”?王你跟我來~!不管是晚上不幸福、不美滿,屬下一定教你怎麼”欺負到底”!」豐安激動的說,翻過紫丞手上的書頁比劃:「你看這個…雖然畫得很簡單,但這胸前有兩點的其實就是…王的物件啦!所以這個就是王!」

紫丞楞楞地點頭,看他解釋的口沫橫飛:「那為何要壓著,那不是很重?」

豐安開始感到不對勁了,王的閱歷豐富,怎麼會問出如此單純到幾乎蠢笨的問題?難道他比較喜歡重口味?想想也對,宮裡面什麼把戲沒有啊?肯定是這樣!手指又翻過幾頁,指著另一對小人說:「王在後面也可以,這個叫做…後背式!會比較累啦,看不到正面不習慣吧!」

紫丞掃了一眼,又認認真真將那本薄薄大約二十來頁的冊子,從頭到尾翻看一遍,還是納悶的說:「所以這本畫冊…就是練武功的秘笈對吧?而且…還非得要兩個人在一起練,真是有夠麻煩~。」用仙術不是方便多了嗎?啊對了,現在也不太方便用彈琴的身體使仙術啊~很容易會被發現,那就不好了。

練武功?秘笈?豐安發覺他跟王之間是不是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代溝?不然怎麼十句裡面有三句以上聽不懂。想了一會兒王是否有其他暗示之後就懶得想了,再次將原因歸咎於應該是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。若將那個…「床笫之事」比喻為「練武功」,那兩個人一起練也沒錯啊!豐安再次暗贊自己很聰明,也腹誹這些有身分、地位的人用詞就是老愛與眾不同。

當然表面上與王起衝突是不智的,特別對方還是你的恩人時,更應該好好巴結。豐安保持笑容,高興的對紫丞說:「王既然特地出來這一趟,乾脆跟屬下一起來。這附近也有家百花樓,剛剛在魔界開了分店還不到兩個月,去看個實戰經驗正是大好機會~。」

實戰經驗?這四個字又聽不懂了。不過「百花樓」倒是耳熟能詳…不過這分店怎麼會開到了魔界?搞不清楚前因後果的紫丞在那邊想,豐安就先替他解釋:「也是商人腦筋動得極快,最近流行商標授權,聽說人界裡大受歡迎的就是百花樓!不論是王族還是仙族、魔族,有一陣子老往那裡跑,發生了很多…事!所以有奸商腦筋動得快,也在魔界開了一家,挑些素質好的姑娘訓練,最近在魔界很熱門!」

被挑起好奇心,沒機會見識人界的百花樓,不如就現在先去看看魔界的百花樓好了!正好彈琴的不肯陪本仙人去,這次和豐安一起去肯定有趣!

兩個人快快樂樂的出發了,各有所思。一個抱著遠足的心情,一個秉持著報恩的熱忱。

剛靠近高掛著兩具寫著「春」字大紅燈籠門口,一名有著貓耳朵的護院眼神兇惡的靠過來,對著兩人喊:「站住!這裡不是情侶來玩的地方。」

豐安看看王,面色尷尬。紫丞渾然無所覺,便想進去。護院哪裡肯放行,手一攔,口無遮攔的說:「姑娘這裡不該是…」紫丞掃他一眼,護院才覺搞錯了:「原來是個男的!哪裡有男人穿這麼花的衣服四處逛的,害老子認錯!」

豐安同情的看向該護院—誰不曉得紫色是西魔王族的國色啊!腦筋還轉不過來?大白癡。

紫丞終於有點自覺,遲疑不定的說:「你是說我?」他從來沒聽說過彈琴的像姑娘啊?對了…南宮小子好像有說過…很美什麼的…不過彈琴的那身材,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女的啊~雖說美人是不分性別的…不過本大爺還是喜歡看他那傲傲瞪著人的樣子~比起那些什麼嫵媚啦…勾陳前輩啦…還要更讓人…心動?

豐安連忙遮在紫丞身前,對那護院凶回去:「我家王…公子今天心情好,特地來逛逛這裡,大財主來了你還不讓開!在那邊盡是胡言亂語!」

護院一聽是大財主,就怕被裡頭的上司怪罪下來,丟了飯碗,立即態度一百八十度大改變,口裡好聲好氣的賠罪:「方才不過是誤會一場,請王公子多多包涵。也實在是井底之蛙,沒見過像公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,一比就把許多人給比了下去。就是樓裡的醉紅,也少了幾分俊朗風采,多了些陰柔之色。」

豐安雖然不熟,好歹比紫丞強些,混得幾年市井。會意後對上兩句不成問題:「這位大哥是說…那個叫醉紅的…很漂亮?」

「當然啊!那可是我們百花樓第一紅的小倌~」

晴天霹靂!豐安立刻沖上前去劈頭就罵:「你竟然拿小倌跟王…公子比較!」

紫丞笑得傻氣,拍下豐安的肩膀:「小官是什麼官?凡間只聽過大官,原來魔界也有?」那小明算不算大官啊?或許…等恢復後,跟彈琴的要個「小官」當當也不錯啊~!總比…總比被趕走好,不過這個小官不知道有多小,如果連彈琴的面都見不到,那就不好了~!

護院貌似陶醉的說:「那可是我們百花樓裡最紅的美人,身材高佻、目若燦星、觸手之處柔弱無骨…一摸就泛起淡淡的粉紅,太惹人憐愛了!」

紫丞一聽到美人二字反應就很大,雙眼晶晶亮亮的,恨不得快快沖進去見上一見:「什麼!有美人~~!豐安~我們快點進去~!」

本來還要跟護院再辯上幾句我們王獨一無二,豈能跟那種身分來相比評,還沒開口就被那股急色給嚇愷了。王…不管你在屬下心目中再怎麼「漂亮?」、「帥氣?」、「英明?」%$#@!~以下心目中暗贊的形容詞簡略跳過~。總歸一句,還是男的!食色性也!

頓時自豪與王有了共通相似處的喜悅,沒多做反抗的被拉進去,已將護院方才所說之言~忘得七七八八。

時間還算早,大廳裡三、四對男、女,躲在屏風所隔成的隔間之後,一名有著狐狸尾巴的女子,約莫30多歲光景,見兩人進來,嘴角掛著甜笑迎上,揮舞著小手巾大獻殷勤:「公子好~這位是令家僕嗎?」

被家僕兩個字打擊到的豐安,閃到角落畫圈圈,家僕也是有「魔格」(人格)的好不好?這位大姊你太瞧不起人!

紫丞倒也沒在意,笑著說:「是朋友!」彈琴的也是朋友!獨眼鷹和小明是朋友的寵物~一一數來,暗道:嘖~本仙人的朋友還是太少了!這個豐安不錯啊~不但請本大爺吃好吃的、喝好喝的,還一起來逛逛百花樓,可比彈琴的夠義氣多了!這個朋友非交不可~。

竟然能跟王成為朋友…聽到紫丞這般講,豐安不禁得意的抬頭挺胸,心裡吶喊著一眾同事的名:小三子、小六子、春花!我今日有出息了啦,老婆~~

聚光燈打在身上,豐安淚流滿面:我要感謝我的同事、我的上司、我的王…能有今天這麼光榮的一刻,多虧了他們的包容提攜…還有最最最需要感謝的~就是我心愛的老婆!!!豐安我,要把這份榮耀獻給他們~!

紫丞見他又哭又笑,好像癲瘋一般,怎曉得他心思的千回百轉。拍下他肩頭喊聲:「豐安?你怎麼啦~?」莫不是下午酒喝多了?那酒倒是不甚醉人,怎麼後勁遲到此時才給發作?

豐安自覺品格、等級、水準更上一層樓,擋在紫丞面前…準備…叫、姑、娘!0rz大眼一瞪,拉過那條狐狸尾巴,湊上前去竊竊私語:「喂…阿姨!這個…我們家王…公子今天特地來一趟,快把你家的招牌給喊出來,滿意的話好處少不了!」可憐他的薪水啊…不過為了給王一個性福美滿的家居生活~老婆大人請原諒我!

「你很沒禮貌耶~奴家哪裡像阿姨!壞死了!」女子不滿大發嬌嗔。顧及來者是客,雖然抱怨也不敢將貴客逐于門外:「行~百花樓的頭牌可是魔魔爭相目睹的!一次呢,要這個數,要是沒有呢?不指名的話可就由我來替你挑,就免收你指名費了!還有這個頭牌可是賣藝不賣身的~只准看不准碰!」

什麼!這麼大牌?還不准碰的…簡直是…太好賺了啊!豐安猶豫了,那這樣他的教學計畫怎麼辦?還是換一個比較不那麼「貴」、不那麼「要求」的吧~當然三人行之類的是不用的~為了荷包著想不如點個普通點的…就是…讓「阿姨」挑,該不會選到個…意料之外的「意外」吧?

正打算穩紮穩打的拒絕,紫丞已好奇的說:「那個頭牌真的那麼受歡迎?先看一下行不行?」

豐安聽見他的荷包在哭泣的聲音…

忍痛咬牙,為了自家王,這個面子一定要做!對著女子故做豪氣的大喊:「阿姨!就點頭牌的那位了!煩請讓我們見上一見!」

「就跟你說了不准叫我阿姨~我有名的,叫做翠紅啦!」碰!豐安的大頭被阿姨…不,翠紅輕輕敲了一記。轉身腰一扭一扭的走去打點了。

面臨教學計畫灰飛湮滅,豐安但覺無比痛快…也罷,果然這教人的事兒硬是不好幹,命中該有直須有,命裡無時莫強求?

不多時,又來一位有著熊耳、穿著鵝黃衣衫的姑娘,見到他們一開始就笑得掩口葫蘆,眼角眉捎盡是風情:「兩位請跟依紅來二樓賞花聽雨閣。」

紫丞看看那身衣裳:「住在這裡的…都叫什麼紅?什麼綠的?」明明是穿黃衣...偏偏又叫做依紅...?

「為了統一管理以及吸引客人、方便好記…我們這裡有二十來位,同輩者每個都以紅字排列…其次為澄字,意為蒸蒸日上,猶如彩虹的紅澄黃綠藍靛紫…現有的名為醉紅、翠紅、柳紅、花紅、依紅、妍紅、鵲紅、豔紅…等等」

「以此推來,以後新來的不就是醉黃、翠黃、柳黃、花黃、依黃、妍黃、鵲黃、豔黃…蛋黃?」

「公子說笑了…名字自會另外取個別致好聽的,怎麼能直接就用了呢~」

說說笑笑中,上了二樓,左右各兩排房間,依紅領著二人往右直走到底,門口正上方懸一木匾,蒼勁有力的楷書「賞花聽雨」,推開兩扇紅豔豔的木門,依紅先入,再迎客而入。

初來乍到,看什麼都是新奇。紫丞暗暗記下四周擺設,打算回去之後再跟那幾個沒見過世面的侍衛小子、賭友們吹噓一番,左張右望,倒把豐安給唬得心頭忐忑。莫非王是嫌棄這裡不如宮內華美,萌生有虛此行之意?

室內倒是寬敞,右側兩張茶几、一式紅地毯。左側輕紗垂地,遮住半邊光景,隱約可見一入口輪廓。估計可用來通行。

依紅先請二人落座,拍拍雙手,隨即由入口處魚貫而來三位妙齡女子,輪番送上茶水點心。最後那位甚至還對紫丞拋個媚眼。不多時桌上已多了數盤瓜子、花生之類佐茶小點及一壺香氣四溢的濃茶。依紅說聲「請慢用」,便和其他三人一同退下。

翠紅進來,手裡挽著一名白衣姑娘,一笑猶如春風醉人。身後侍女進來奉上一把古箏,及將箏架擺放妥當後。白衣姑娘方才于二人前方坐定,逕自叮叮咚咚彈起箏來,翠紅則替客人倒上濃茶勸食,命侍女退下。

錚錚鏘鏘…宛若徘徊谷底的溪水鬱鬱,欲得出處而不可得,一會又逢漲潮浪高,驚濤拍岸,騖地拔尖。再若情人低語,緩緩細訴。待到結尾,輪番催促蜂擁向前,急促的顫音呼喚心系之人歸返。曲畢一時靜昵,悄然無聲。

紫丞吐出一口瓜殼,卻是無語。這音樂之優劣他得知未深。但鎮日與那喜愛琴藝極深之人作伴,對尋常之音已難入法耳。乍聽之下已然作出判斷:不錯…就是比彈琴的差了些…還有吵了點!

古琴以沈靜高雅著名,與古箏走法高亢清亮不同,入得他大爺耳中,卻平白多了個「吵」字評價。

豐安不善器樂,聽得滿耳糊塗,倒也不是不明白這箏藝乃是最大賣點,定是不同凡響。就是聽來極為悅耳、順耳,也喜悅的緊。

翠紅見慣場面,暗自啐聲兩人鴨子聽雷,這手箏藝,若無自小練起十數年,如何能得音能語人之能。

箏曲畢,白衣姑娘淺笑取杯,輕酌盞茶,笑語曰:「妍紅以茶替酒,敬二位公子一杯,今日若有其他想聽之曲,不妨訴知,讓妍紅為您而奏。」

紫丞若有所思,喝幹手中杯茶,妍紅不慌不忙,又替他斟滿。紫丞又一口喝幹,妍紅再斟滿,如此反復三次。紫丞皺眉說:「人挺美的…不過…還是酒好,這茶是苦的,一點也不好喝。」下意識與彈琴的一相比較之下,簡單打了個「挺美的」分數。

豐安心想你都喝好幾杯了才說不好,卻也不好反駁。翠紅聽了忙道:「我這女兒素來極怕酒味,故未給貴客備酒乃是一貫規矩,還望不要見怪。」

尋常人等聽聞此言,只怕就打了退堂鼓,可他卻不是個容易放棄的主,紫丞笑道:「你竟然怕酒?不知道那是全天下最美好之物?嘿嘿~今日就讓你嘗嘗,一沾為快!本來呢是打算要給…朋友試試的,剛好碰上了就先拿來喝一下~」一股牛脾氣上來,打定主意要告訴眼前美人酒的好處,反正彈琴的也不知道他打算帶那草龍珠所釀成的酒回去給他喝,手裡的這小半瓶,就先拿來宣揚一下酒的美好吧!

得意洋洋的從懷中取出酒來,一拔瓶塞就往姑娘的小杯裡倒,不愧是好酒,初一現出顏色,滿室清香隨即飄散。翠紅待要阻止已是不及。妍紅剛聞酒味,眼睛倏地睜大,一陣天旋地轉,直直往前撲去,紫丞趕忙接住,來一個溫香軟玉抱滿懷。

妍紅抬起頭來,迷蒙的眼波竟似有些醉意,雙頰紅潤的望著他,便往那點朱紅親去。作勢不及閃躲,生生在眾人面前上了一出吻戲。

初分開後仍無所覺,直到豐安帶著七分羡慕、三分嘲笑的說:「王…公子好福氣~」說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都為王這般著迷,也難怪!就憑王的氣度,哪家女兒不懷春?況且這煙家女子~

紫丞先是被那接近的身體和不熟悉的香氣給嚇了一跳,待到被霸王硬上吻後,腦袋一片混沌狀態,你個半天說不出後續來,又想了想措詞,才說:「好軟…」

不料懷裡的白衣姑娘紅著臉縮在他懷裡,閉上眼睛。紫丞還沒反應過來,懷中的身體慢慢變小,化成了一隻…央央?

豐安大吃一驚,看向紫丞,見他也是一臉茫然。一旁的翠紅趕忙喚人:「快來人啊!妍紅恢復原形了~~」

豐安怒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阿姨~!」

翠紅無奈的道:「早說我這寶貝女兒沾不得酒,一碰就得恢復原形的。」

「你沒說過會恢復原形!」

翠紅給他一記白眼:「這話怎麼能直白的說,說來說去還是你們不好,早說了不能碰的。」

「我們也沒碰啊,她只是聞聞酒的味道就變這樣了!」

紫丞抱著懷裡的央央發呆,忽然說:「豐安,把她帶回去好不好?」語氣中竟是少有的興致高昂。

翠紅一聲尖叫,就說:「不行!妍紅女兒可是我們樓裡的頭牌!豈能說帶走就帶走?」

拜託~!這邊還擺不平呢~豐安頭痛,為何王今日變得比往昔任性許多?往日那初見的美好回憶,幾乎全盤翻盤,豐安開始有些後悔來淌這趟渾水…

紫丞笑得燦爛:「我想到央央在宮裡寂寞,正好!給他娶個老婆~就不會想整天亂跑,還給小姑娘抓去威脅本…」硬生生將仙人二字壓下,仍舊是笑得滿臉期盼的望向豐安和翠紅。

翠紅被那道笑容迷惑,語氣也跟著軟化下來:「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啦…就是她身價很高的,若走了,百花樓損失很大啊…如果你能出個好價錢,奴家對外也比較好交代啊~」

女人就是這樣感情用事、反反復覆!又在腹誹些有的沒的,不禁也暗歎其實王只要多笑笑,也是天下少有敵手的一招…而且男女通用。補上最後一句,才有心思繼續聽紫丞講話。

紫丞顯然十分開心,也沒想到方才被親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,立刻高高興興的幫那只央央…不,妍紅取了新名字:「太好了~以後就叫你妙妙吧~!」

剛聽到這怪透的名,另外兩人都在皺眉,豐安勇敢的發問:「妙妙?為什麼會想到要叫這個名字啊?」

紫丞點點頭,抱緊了妙妙:「因為啊,第一隻央央是在種田、插秧時撿到的~讓他給跑了,後來又在雲學宮撿到第二隻央央。所以秧苗、秧苗…紀念一下嘛!可是苗苗很難叫啊,所以~她就叫做妙妙,就這麼決定了!」

豐安頓時額際三條線,王你宮內生活如此清苦,還要種田?插秧?難道這是王族最新的嗜好嗎?只聽過親自種花、種草的,還沒聽說過有種田的!或者是王想體會一下百姓的生活、共體時艱?真不愧是明君啊!頓時對紫丞的好感度呈現百分之百的飛躍性成長上揚。

紫丞哪裡知曉他的心思,就跟翠紅說:「你明天將妙妙送到宮裡去,跟一個叫宵明的收錢,他會給。就說是...紫丞叫人送來的!」

翠紅覺得不對:「紫丞那不是王的名字嗎?你怎可輕易出口?」

豐安咳了一聲,才大聲的說:「他就是王上。」

翠紅目瞪口呆,一時無法置信:「王?你們兩個是哪裡來的騙子?難道是想來砸店的?護院~!護院快來!你這騙子,先將妍紅放下!」

翠紅退往門口,樓下站崗的護院聽到聲響急急趕來,抽出大刀狂喝:「原來你們兩個是沒錢還學人來逛妓院的黃毛小子?不滾回你家吃娘奶,還在這裡晃悠!」

豐安見他罵得難聽,一股氣上來就想沖上去跟他拼了,可惜慣用的長槍根本沒帶,只能幹瞪著眼裝狠:「你們不識抬舉,王特地來光顧,不曉得跪地謝恩還刀刃相向,真是愚蠢至極!」

翠紅見有了靠山,心頭穩定許多,媚笑道:「不識抬舉的是你們,老娘不知是誰特地讓你們來我百花樓搗亂,還佯裝富家公子企圖矇騙!勸你們先將妍紅放下,再老老實實的將錢銀奉上,一切就既往不究~不然別怪老娘翻臉!」

豐安氣結:「阿姨一口一個老娘,我老娘早就赴西去啦!」

翠紅笑道:「那平白多個乾兒子也好。」隨即恍然,似是明白了什麼,方才笑意盈盈的說:「既然沒錢,這位紫衣公子在百花樓裡安心暫待亦可,憑這姿貌,不出數日,日進鬥金,輕易入袋不成問題。」

紫丞先是聽他們說得起勁,還懶得理會。一聽到讓他留下、日進鬥金什麼的,莫名不悅:「喂!還得先回宮去。」再留下去,恐怕會被宮裡的那位給剝皮…

豐安咬牙一發狠,直接擋在紫丞面前說道:「王!您先走,屬下幫您斷後!」一副壯士斷腕的神情,頗為令人動容。

翠紅冷豔的笑道:「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,就別怪老娘對你們不客氣了!上!」

護院聽到指示,揮舞著大刀沖出,欲往豐安砍去。豐安大叫一聲,閉目等死。意料之中的痛覺未到,睜開雙眼但見紫丞以茶几為阻,往他身前擋了一擋,見他睜眼望來,微微一笑,將手中妙妙拋向他:「接著!帶回宮去。」

護院見刀砍落空,憤憤不已,趕忙抽出卡在茶几上的大刀,續往紫丞身上砍去。

紫丞見刀光匹練迎面而來,不慌不亂,將手上茶几再往頭上一舉,硬生生的擋住這接踵而來的第二刀,喃喃道:「如果傷了他魔族的子民…彈琴的會不會找本仙人算帳啊…?」

聲音之小,身旁之人聽得不甚清晰,抱著妙妙的手還在顫抖。整盤心思都懸在了方才的那第一刀上,真道好險。

護院心猶未死,又抬起刀來往右側砍去,一一被紫丞擋下。

幾次下來,護院氣喘噓噓,不禁有了戒懼之心,身上無傷,卻也不甘心就此罷手。

翠紅在一旁厲聲尖叫:「快!快將他給擒下!」

護院暗罵一聲笨女人!砍都砍不到人了,你倒是給老子擒擒看啊!

紫丞與他對戰,不多時已感無趣,自信笑道:「大鬍子你累不累啊?都砍了老半天了還砍不中…既然沒辦法奈何我,不如就放棄了吧~」

護院恰好有嘴鬍子,卻不甚濃密,此時被叫做大鬍子,氣上心頭,手上一緊,索性放勁一陣亂砍!

紫丞又以茶几接了幾刀,那以紅檀木磨光的茶几表面,紛紛現出錯綜繁亂的刀痕來。又擋下一刀,趁對方收刀不及的空檔,改擋為敲,就往他頭上拍去。

咚地一聲,護院只覺漫天星閃,頭殼一陣劇痛,再抓不住眼前身影,就地暈了過去。

翠紅見護院情況不妙,恐不敵二人,尖叫著往一樓沖去想對外求助,紫丞將手上茶几往前一扔,砸暈了她。拉著豐安手臂往二樓窗臺一躍而下,豐安還未及反應,兩人已在樓外站定,白出一身冷汗。

豐安正要再說什麼,不遠處已有一批人往前聚來,清一色的黑衣裝束,王城的巡衛隊接獲線報,正往百花樓趕來。

紫丞頗覺麻煩,該不會是那婆娘喚人叫來的吧?當下做了決定:「豐安你先帶妙妙回宮找小明!我來引開他們~」

將豐安往牆角隱蔽處一推,一閃現站在百花樓頂上對著巡衛隊暢笑數聲:「喂~!你們是不是要找本大爺啊~?」

眾人的目光很快集中在屋頂上那道逆光身影上,左右觀望之後,一陣竊竊私語。紫丞未想太多,沒好氣的道:「想抓我就來追啊~」往隔壁屋頂躍去,幾個起落,已將眾人遠遠落在後邊。

一時只見數十道身影跟著紫丞消失的方向追去。

豐安貼壁躲著,不敢言語及輕舉妄動,直到見眾人遠遠追去,才抱著妙妙急急往王宮的方向趕,心裡暗想:哇!王你可千萬別有事啊!還是先告訴宵明大人一聲吧!

這出貓追老鼠的遊戲很快沒了下文,紫丞遠遠將眾人落在後邊,待確定他們追不上,才往屋簷下閃身暫避,靜靜等待後來者遠去。

等著等著等到快睡著了,放目四望,打量起周遭環境來,庭院中一樹茂盛,一名長髮男子躺在樹下,憑樹而眠。此時由屋內走出一人,走到男子身旁輕聲呼喚:「森…你睡了嗎?在這裡會著涼的。」

得不到響應,只有那棵大樹被風吹拂抖散一頭亂枝,紛紛搔落遍地黃葉,襯得一地金黃土色蕭瑟。

那人坐在森的身旁,似乎有些艱難,緩緩的開口:「其實我…喜歡你…很喜歡…也對你…」

本來在睡覺的森張開眼睛,坐起身來看向他一臉吃驚的模樣,淡淡的笑著:「禦你終於說了。還以為要再等上好一段時日。」

糟糕,竟然有人在,紫丞更加小心的躲好,以免被發現。

那邊禦開口就說:「在一起這麼久了,你總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麼,就算你總是不肯輕許承諾,我也想跟你在一起,無論是日出月落,一起面對。」

「若我不答應呢?」森歎道。

「那就磨到你答應為止!」禦堅決的說。

「原來你的磨總是用嘴巴說的?」伸出手來,抱住那男人,森笑道。

禦伸出手來環住他的腰,喜道:「那你是答應了?」

「不行嗎?…喂!不要亂摸。」

「森…森…我太高興了,忍不住…」

「雖然這裡沒人,你也不能亂發情啊!唔…」

聽了幾句對話頗覺無聊,不甚在意。直到聽見耳鬢廝磨聲和喘氣聲,紫丞才探頭出來看看那聲音怎麼這樣奇怪,就見到一出活春宮在眼前上演,不禁僵立。又忍不住偷看,見那長髮男子紅著眼眶被動的款擺身體。紫丞只覺得腦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斷掉了…受驚不小。陌生的欲望流竄在脊樑骨上,惹得他遍體生寒。

完了完了…為什麼剛剛看見的…明明是別人的臉,卻會想到的是那個彈、琴、的?

在身下喘氣的模樣,含淚看著他…

紫丞腦中一片混亂,他真的變成獨眼鷹口中說的那種人了!怎麼辦?何況物件還是…自己要好的兄弟…這下子彈琴的會不會一見了他就跑啊?做賊心虛的揣揣不安。


2010.02.15.更新

(續十八)

宮內接獲一個個接連不斷的消息。王曾在一家古書屋中現身,又離去。隨後又在百花樓中逗留許久,然後消失蹤影。

樓澈坐在會議廳裡慣坐的那角,案幾上雜亂擺著幾迭奏摺,無心批閱。從最後一道消息傳來,曾在百花樓中現身又消逝,直至今日已逾七日,卻無更多更新可得到的消息,情報部門悄然猶如落針無聲,就像這人的曾經出現只是錯覺。

朝會時大臣們議論紛紛,對王去過風月場所又不回宮之事傳為笑談,對樓澈的身分也頗多質疑,但一一被宵明和鷹涯給擋回去,不惜出動暗殺小組以平息爭論。

琴瑚本來開朗的笑容也隨著時間過去而被憂心所取代。國內最新謠言傳出國主紫丞晚上被王夫嚇跑跑去找姑娘,果然仙人是種很粗暴的種族…。樓澈不好反駁,又見輿論一日比一日大,猶如滾雪球一般,惱怒之下只能禁止眾人在他面前討論,心下卻明白實難擋悠悠眾口,焦慮憂心一口悶氣堵在胸口,當真鬱鬱寡歡、不吐不快。

於是禪讓之說四起。王回歸後未及留下子祠,莫名認了個王夫,接著又騖然離去。如何不令人遍生疑竇?若非奪王爭權,也有個黯然而去的意味。但論前王之昔日作為,偏又遍尋不著篡位的動機。一時之間,猜測眾說紛紜、各個不同。

一些茶館生意人頭腦動得極快,已將這些不同猜測以及論調,分門別類寫做不同版本,每日請說書人在茶館裡專為客人們講述感興趣的版本和延伸內容。

此時案上驚堂木一拍,說書人口沫橫飛:「話說那日我王歸心似箭,待到月陵淵中見著那獨自飲酒的身影,心生愛憐…」

樓澈一口酒差點噴出去,被雷得酥麻…他這個當事者怎麼不知道那情景有那麼多的…內容值得詮釋?

「前王含情脈脈、柔聲似水,一句你終於回來了…終於打動了我王心內深藏的愧咎,於是決定義無反顧、不計代價的以身相許…」

如果不是怕引起騷動,太早被逼回宮,他真的很想沖上去推翻那人口中所謂感人肺腑的真相…這些子虛烏有之事,竟能說得會聲會影、入木三分,就好像他親眼所見、親耳所聽。

樓澈除了些微的焦慮之外,更多的是無奈和不悅。樓兄倒好,不知往何處一鑽,跑了個沒影無蹤,徒然放下他在朝堂、茶棧中被說三道四!

回想那日出動巡衛軍仍遍尋不獲人影之後,豐安闖入宮裡找宵明。正巧碰上早朝開會時間,朝堂上左右大臣都在研議邊境增強軍備的對策,一句「不好了~!王逛百花樓失蹤了!」讓他這個正牌的王顏面盡失…轉身果然看見一眾大臣在偷偷地笑。宵明嘴角抽搐,顯然極力忍耐。鷹涯、琴瑚分立他身後左右,也是一派的故做輕鬆。

幾位還搞不清楚狀況的臣子,甚至交頭接耳問過左右:「那百花樓是什麼地方?王為何特地擺駕?」

那瞬間,除了將百花樓徹底逐出魔界之外,再無念想!

宣佈早朝提前結束,將豐安調往會議廳詢問再三。豐安見前王召見,一時說話也不甚利索,他平素盡責職守,除了那次與王陰錯陽差的交集受贈予花球之外,少與王族有所互動。吞吞吐吐老半天,樓澈這才明白個七七八八!原來豐安是他那時心血來潮而伸出援手之人,而且不巧又與樓兄那個直腸子的,唏哩糊塗的湊到了一塊兒。

聽聞那場令人拍案叫絕、驚愕連連的百花樓之行,再問句那只「央央」所在何處?

豐安不假思索,語氣和表情卻是哭喪難看:「那只鳥現在在我家!可把菜園搞得亂七八糟、還把菜葉給吃得精光,還有百花樓一直派人來要鳥~請求賠償!屬下的老婆梨真…氣炸了,晚上屬下被迫打地鋪,請王作主…」

琴瑚聽說某仙人失蹤了,半點緊張意味也無,似乎那人出包早就司空慣見。還走過來安慰豐安,嘲笑他兩句:「現在可要叫王夫~」對他眨眨眼。

「勞煩快把那鳥接走,屬下已經被煩得快精神崩潰…」豐安聲音可憐兮兮。

又是一個被害者,得知前因後果之後,樓澈果斷的吩咐宵明去處理善後,包括幫幫忙付帳和安撫受害者…的老婆。心內猶有怒意,但經過一日、兩日、三日…直至七日之後,怒意不由得已被擔心所取代。該不會真的出事?樓兄從未曾像這次一樣,久無音訊、行蹤成謎,莫非…已遭不測?

又待半日,終究還是無法不去在意,趁著手邊之事暫且告個段落。只吩咐琴瑚先勿聲張、瞞著眾人,悄悄離宮尋訪數日,緊急決行之事則由宵明代為處置。

心中暗自盤算,事情已然起步,萬不可半途而廢,以逐步執行為佳。預計後年先行試成立七人決策小組,以各族長老、座使推舉有能之者。其下另設執行小組,各小組分掌國計、民生、官吏、水陸建設、貿易、水利、軍事…等等,試圖將君權轉化為尊君。

若是總實行一人決議制,考慮君無道,則民塗碳。不如採取折衷方式,將國家交給有能之人打理。他日情況生變,也不致於如今處之難題,群龍無首或束手綁腳、礙於種種難以動彈、應變。

大臣們極力反對,由一人君上改采七人合議,勢必衝擊到目前官場生態。以往層層向下,易生官官相護之舉。若果執行新制,短期間互相牽制、情勢紊亂,欲從中索得好處,必會格外引起他人注目。還不如奉行舊制,其間應對進退了然,來得有利許多。

既已有初步規劃,又怎會令那些大臣們稱心如意?強行執行,又恐生反彈。若樓兄現今在身邊則阻力想必不會如此之大…

不可否認那身體的身份與權力的好用。

暫且放下心上事,先從百花樓周遭酒館、茶館查找起,四處攀談皆無所獲。單憑樓兄嗜酒程度,該不會離群索居?或者紫某太過自信、自認瞭解,這才出了如許之多的意料之外?

回想結束。於茶館聽書、飲茶,結帳之後扔下如數錢銀,步出茶館。金烏的奪目光芒,直往眼瞳射來,抬起手來半遮雙眼以適應強光。心上徒生一處…樓兄會去的地方極為少數,若他真要躲我…往人界一避,找尋下落如海撈針。此舉非不可能…難道在魔界之中遍尋不著,卻是真真切切去了人界?若論人界,則往常熟悉之處…當推「月陵淵」!

至那始入盤古之源一事後,落仙穀空落廢置,已久無人煙。淪為廢墟,可想料見。

抱著但且一試,決定前往一探。樓兄…以往皆轉身即見你在當處,這次…只能換由紫某尋你,還請你別太讓紫某為難。

(續十九)


不同於以往繁複的衣飾,樓澈命人趕工數套月白罩衫。衣擺及袖口處以細長金線縫錣幾許梅花花瓣圖樣,做為外衣,罩於裡衣之外。兩袖則稍寬細長。腰纏與衣同色寬版長織帶,於左側打個同心結,任憑垂落。再以蛟筋將身後那撮長髮束好,置撥於胸前。

衣著改變,儘管少裝簡飾,舉手投足間,主人本身的雍容貴氣仍隱約可見。

月陵淵風景依舊,紅梅綻放的熾烈。將臨初春的湖水上,淺薄冰層互相推擠,裂作塊塊細縫。由盤古之源歸來時,兩人一道坐著飲酒的那段橋面,毀壞的石橋仍未修復也無改變。橋面泛著濕意,透過冰面折射而來的日光,照得路上的石塊發亮,夾縫處任由濕滑青苔攀踞。

舉目四望,脹然若有所失。樓兄…不在這裡…

強打起精神,掩飾失望心情。算了…既然到了人界,不如前往父王的墓前祭拜。聊表心意。

自從歸來之後,便一直忙於諸事,未曾得空前往祭祀探望。之後又逢換身此等匪夷所思之事,更是耗竭心神,多方設法解決而未可得。

到得落仙穀口,遠遠可見記憶中熟悉的藍綠屋瓦及高臺。待至近處,牆瓦邊上漆痕遭到風化,多年吹蝕宛若魚鱗狀片片剝落。

觀其谷內景觀,青山、綠水依舊在,當年的建築掩沒在蔓草之間,野草也已達小腿肚高度。提供步行的小徑旁,忽地從土堆裡竄出一尾小蛇,吞吐著鮮紅舌信,不懼來者,又慢悠悠地往另一側土堆鑽入。

一路暢行無阻,抱著懷念的心情走到父親所在的劍塚面前,眼眶微濕。

父王…丞兒直至今日才來看您,留您獨自一人在此,未免太過寂寞。他日魔界安定無虞,丞兒會多來陪您。

右手撫過墓上寶劍劍柄,當初殘存的褐色血跡,已深深刻入,與劍本身融為一體。

穀內山壁泉水傾瀉而下,一波波匯流注入潭中。到得較遠處,流水淙淙,清澈見底,山風拂來,夾雜著林間鳥鳴、七色彩帶橫屹瀑布之上,誘人靜而忘俗。

風中帶來歌聲。

這聲音?

在嵐隱溪畔的方向?

驚愕…欣喜…不敢置信…忘卻了身分和常年遵守的禮儀要求,急急趕往聲音發起處,使盡全力的奔跑,汗水沿著眼臉往鼻口滑落,滴落地面未及拭,喘氣聲清晰可聞。

風陸續送來愉悅的歌聲:

「別人笑我,情有獨鍾~一腳踏入,愛的漩渦~」
「開口閉口,不停訴說。你的舉動…」

親眼看見那道紫色身影的時候,甚至不敢多喊一聲,就怕那只是個幻覺。那人手上還拖著一道魚網,不停快樂的哼著歌,幾尾活蹦亂跳的魚兒拼命掙扎,欲跳脫網外逃出生天。

「~不管溫柔~還是沉默,都生動。」
「嘿嘿~本大爺唱的果然好聽~連魚都給聽得醉倒了~」

不知為何從胸口浮上一股安心的氣息,樓兄…還是樓兄。忍不住介面想嘲他兩句,嘴角的微笑在意識到之前已輕輕綻放:「那些魚的確是醉倒在樓兄的歌聲裡,就算任憑宰割,想必也甘之如飴。還會心懷感激、得聞天籟,魚生已足,再無他求。」

紫色身影先是一僵,轉過身來,驚愕一聲:「彈、彈琴的…?」

奉上惡作劇得逞的笑容:「樓兄…好久不見。」
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

「這句才是紫某想說的話…。」

手上還在亂跳的魚為了抗議被忽視,拼命掙扎。濺的紫丞一頭一臉的水珠,趕忙將魚網收攏,數尾活魚被扔上岸,尾巴還拍動著亂跳亂蹦。身上的衣服紫色色澤已褪成淺紫,還算乾淨,兩袖拉高以防濺濕。

用手擦擦臉上水珠,紫丞靦腆笑著:「彈琴的~待會兒嘗嘗本仙人烤的魚!不是本大爺吹牛~那叫一個美味啊!天上人間…啊,不,連魔界你都找不到這麼好吃的烤魚~」

樓澈笑得沉靜:「那就麻煩樓兄了…紫某定要嘗嘗樓兄口中所言難得的美味…」

「沒問題~沒問題~!這件事就包在本樓澈樓大爺的頭上,保證讓你一嘗就嘗上了癮~吃了還想再吃一次~」

烤魚用具備於一旁不遠處,擱置在大石上。紫丞手腳俐落的選魚、殺好、串好,不多時傳來陣陣濃濃的香氣,微焦的表面泛著誘人的油光。

紫丞遞出烤魚:「彈琴的~給你!」

兩人並排坐在大石上吃著烤魚。

樓澈贊道:「難得樓兄有如此好手藝。」

「我就說你吃了肯定還想再吃!別的不好說~這烤魚呢~本仙人可以算是宗師級的!熟能生巧~!想當年~在顧守龍門的時候,那可是個糧食倉啊,魚呢~要多少,就撈多少,想吃幾條~就吃幾條,除了那尾最大的不准吃以外…」說到一半恨恨的咬一口魚肉,想像著若也能咬上那條大魚一口,該有多麼解恨。「每天伺候的那只魚服服貼貼的~都不曉得那條魚有什麼好!不過是少有的金鯉,竟然就可以那麼跩,比本大爺還大牌!」

習慣性的附和加上笑容安撫,企圖讓人安心:「都是那條魚不好,樓兄莫氣傷了身體,划不來。」

「彈琴的你說的話我愛聽…這是為什麼,你說的話都這麼好聽…」

因為會挑你想聽的說…

「樓兄還未告知紫某…為何多日避而不見?」岔開話題,直切追問重點。

「喔…喔…這個啊…」為了遮掩臉上表情的站起來,往石壁方向走,聲音遲疑不定:「那是…」

兩人對石壁上落石鬆動未覺,輕微剝落的土石紛紛往下滾落。

樓澈正專心等著聽答案,待到發覺已是不及。

「那時…」紫丞遲疑老半天,下定決心的轉過來面向他,四目相交:「我…」

巨大落石伴隨著震天晃地之勢,排山倒海往兩人砸來,樓澈驚愕:「樓兄小心!」

紫丞轉頭一看,回頭不假思索撲向樓澈擋在前方,巨石來勢洶洶,撞得兩人往溪中跌落。

失去意識之前緊緊抱住對方,彷若攀著救命的最後一塊浮木。



TBC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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